想到可以和楚胜衣白头偕老,长孙凌云真是连作梦都会笑。
她一边熬药,一边哼着曲儿,「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毅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元好问这首「摸鱼儿」词境愁苦、词意绵长,可是长孙凌云现在心情愉快,所以唱得欢天喜地,开开心心,和「愁」字完全搭不上边,和「苦」字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至于「绵长」,那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直如关西大汉高唱「念奴娇」般古怪荒诞,可她长孙大姑娘完全不理会,依旧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地哼唱着。
此时,夏济生的声音响起:「好高的兴致,好雅的词意,可惜过于愁苦,似乎和长孙姑娘的心境不大相符。」
长孙凌云横了夏济生一眼,骄傲又鄙夷地撇撇嘴,「要你管!姑娘我高兴唱什么就唱什么,干你屁事?」
她口没遮拦地嚷嚷着,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瞪,因为她讨厌这个夏济生,非常非常讨厌他。虽然她根本不认识他,而他也从没得罪过她,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讨厌他,讨厌他的一切,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尤其讨厌他看楚胜衣的眼神,甚至讨厌到想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
可是娘说不可以随便挖人眼睛,胜哥也交代过自己好几次,在皇城里绝对不可以淘气,不可以乱下毒、乱发脾气,以免破坏两人的婚姻之途,更破坏大家对敦煌凤宫的神圣印象,要不然……
长孙凌云恶毒地想着各种凌迟夏济生的点子,/心底暗暗地把几百万万个臭鸡蛋全送给了夏济生和他的一百二十代祖宗。
夏济生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自然不干我的事,而且我只是一个小小太医,怎么敢管未来敦煌凤宫主人,更是未来商国太子妃的事呢?」
长孙凌云哼了声,意思是说:知道就好,还不快滚?
可夏济生显然没有长孙凌云的聪明剔透,自然也猜不中她的心事,看不懂她的眼神,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而且还很不识相地说:「长孙姑娘,御书房里正在讨论长孙姑娘和太子殿下的事呢!」
听到御书房正在讨论自己的事,长孙凌云微微一愣,继而装作不在乎,继续熬煮她珍贵稀有的宝贝七星草汤。
夏济生微微一笑,「大家对于商国能和凤宫联姻都很高兴,但对于太子殿下必须放弃一切才能入主凤宫感到可惜,所以正集思广益,想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长孙凌云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看着他。
「长孙姑娘可能不知道,但我自幼跟着太子殿下出入宫廷,可从没看过太子殿下那种焦虑、急躁的样子,因为他真的很喜欢长孙姑娘,拼命想说服其他人,偏偏那些人都是些老顽固,就算天塌下来、地陷一个大洞,也不见得能撼动他们的心志,更何况是太子殿下?」
听到楚胜衣无法说服朝中大臣,长孙凌云不禁紧张起来,「那现在呢?」
「现在太子殿下正和苏大学士激辩,因为苏大学士是皇上的肱股大臣,皇上一向最听他的话,偏偏他又是最固执,把长孙姑娘看成了邪魔歪道,让太子殿下伤透脑筋,连着几个晚上都睡不着,所以……」
不等夏济生说完,长孙凌云早按捺不住冲了出去,想去找那个顽固的苏大学士算帐,在他脸上砸两万万个臭鸭蛋。
眼看着小丫头冲出去,一抹诡异的笑浮现在夏济生脸上。
他定定看着长孙凌云费尽心思熬煮的药,正想走上前时,长孙凌云的声音突然响起。
「臭太医,你要是敢动我的药一下,信不信我马上让你七孔流血,全身烂光光?」
夏济生一愣,缓缓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双手扠腰的长孙凌云,「我……我怎么敢呢?这是给太子殿下的药,我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在太子殿下的药里下功夫吧?」
长孙凌云骄傲一哼,神气的道:1谅你也不敢!」
夏济生略略一躬身,目送长孙凌云离去:然后他又把视线转到炉火上的药,静静看着。
半晌,他掀起药壶盛了一碗,然后端着这碗药来到议政殿后面的小书房,对着正在查看书籍的楚胜衣说:「我熬了碗药,你过来喝了吧!」
楚胜衣头也不回的道:「你先放着,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再说。」
夏济生来到楚胜衣身后,「你在找什么书?」
1袁康的越绝书。」
「越绝书在我这儿。」
「在你那里?快,拿给我……」楚胜衣想也不想便回过头,却恰恰撞上夏济生凑过来的脸。
他微微一愣,正想避开时,夏济生突然凑上前堵住他的嘴。
楚胜衣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没想到要推开夏济生。
这时,长孙凌云无法置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胜哥,你……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楚胜衣大惊失色,连忙想推开夏济生。
夏济生说道:「这还需要问吗?妳不是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济生,你……」楚胜衣瞪着夏济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长孙凌云大叫一声,宛如一朵红云瞬间消失了踪影,留下满脸错愕的楚胜衣与阴沉沉的夏济生。
第六章
楚胜衣推开夏济生,冷冷地瞪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济生微微一笑,转身端过案桌上的药递了过来,「把药喝了吧!」
楚胜衣一把拍掉那碗药,森然间道:「我问你,你刚刚那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济生摇摇头,不胜惋惜的说:「可惜了一碗好药,这可是那丫头花了十几个时辰,放了十来种上好药材熬出来的补药,你就这么打翻了。」
怒火中烧的楚胜衣忍不住揪起夏济生的衣领。
「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济生终于正眼看楚胜衣,那眼神复杂至极,「什么意思?就是我刚刚对小丫头说的意思。」
「你……」楚胜衣看着他,脸上浮起一丝不解,「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夏济生微微一扯嘴,「君与臣间,会有友情存在吗?」
「但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一个无所不谈、知心交心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称职的当你的『朋友』,不敢有丝毫奢想。可你也应该知道,我要的并不只是朋友。」
楚胜衣摇头,「不可能,既然相交多年,那你也该知道,我们之间除了朋友,其他的都不可能。」
「我懂,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女人投向你的怀抱,甚至和一个骄纵、愚蠢、毫无大脑可言的女人定亲,直到那个小丫头出现。」
提起长孙凌云,楚胜衣眼中透出一丝异样的光彩,可他一语不发,静静的看着夏济生。
「一直以来,女人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你从不在她们身上用心,因为她们每个都像没有脑袋的苍蝇,见了你就吵吵嚷嚷、嗡嗡乱叫;这个争宠,那个夺爱,这个钩心斗角,那个争奇斗艳,不是名就是利,不是权力就是地位,教人看了就心烦。
可那红衣小丫头完全不一样,她聪慧狡猾、古灵精怪,既不争名夺利,也不和其他女人夺爱争宠。她医术高明,三两下就让你完全忘了我的存在;她手段厉害,不但让轩辕廷主动相助,还让守诺重信的你,愿意违背誓言和慕容芷解除婚约。」
楚胜衣轻叹口气,「你知道云儿是不一样的!我承认她狡猾,却绝不到奸诈的地步,况且你也亲眼见识过她的聪明,不是吗?」
「就因为见识过、领教过,所以才更无法忍受。其实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你看那丫头的样子,受不了你和她卿卿我我的样子,更受不了从不屈从于人的你,居然为了她甘愿屈从于轩辕廷的威胁;甚至不惜退婚、退位,真是好个狡猾奸诈的鬼丫头!但再怎么聪明、再怎么狡猾奸诈,终究也还只是个小丫头,还不是掉进我所设的陷阱里了。」
说着,夏济生嘴角竟然露出微笑。
楚胜衣听着、看着,忍不住皱起眉头,「济生,你……你在嫉妒吗?嫉妒云儿来自凤宫,嫉妒她虽然年纪轻轻,医术却比你高明,是不是?」
夏济生一愣,脸色倏地惨白。
「没……没有这回事,她是她,我是我,我们各有专攻,我嫉妒她做什么?但如果真要说我嫉妒她,那也没错,我是嫉妒她,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拥有你、陪着你,而我却只能像个隐形人般默默跟着你,我……」
「济生,我只把你当作好朋友,一直都只把你当作一个可以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我没有其他心思,更没有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