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站起身,「啊!罗德太太……」
是鲜血!正汩汩的从保母罗德太太身上流淌而出,半凝半稠的带有残温,而素来充满活力的罗德太太早已咽气的瞠瞪眼睛,彷佛在控诉她的死不瞑目。
「啊!」饱受惊吓的单可薇赶紧压住嘴巴,踉跄的连退了数步,不住发抖的双手在慌乱中扫下一旁中型橱柜上整排的娃娃摆饰,直到背脊抵在墙壁上,「镇权、镇权--」
下一秒,她惊恐的望向不远处的婴儿床,意识到儿子正身处危险中,一股母亲本能激发,她不假思索就往婴儿床奔去,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儿子拔腿就跑。
恐惧像紧箍咒,如影随行的纠缠着她,须臾的距离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竟是如此漫长,不知何时,单可薇早已经泪流满面,沾踏了鲜血的脚印漫成一条赤艳的路径。
仓皇回到房间,她紧紧的将门上锁,偾起的胸口显示着她的恐惧,她赶紧探望着怀里的幼儿,「宝宝、宝宝……」她慌了的轻拍着紧闭双眼的宝宝,然而向来敏感的儿子却依然紧闭着双眼,「睁开眼啊,你别吓妈咪,宝宝……」哽咽的她心慌的探向他的鼻息。
有好一会,她的手就这么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一双慧黠的双眼像被掏空了似的茫然。
凉了,她初为人母的心彻底冷凉。单可薇双脚瘫软的跌跪在地板上,茫然的心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的放声尖叫,嚎啕大哭……
「老板,单老板?」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拍摇着她的手臂。
单可薇猛然睁开眼睛,只见苏菲雅站在床沿,一脸不安的望着她。
前阵子苏菲雅和派翠西亚接连找到真命天子,也都因为新婚而纷纷辞去潘芭杜的工作,造成潘芭杜人手不足,一度让单可薇忙得天翻地覆,累得老命几乎只剩一口气,所幸后来她们都因为忘不了潘芭杜的精采生活,重新回来工作,让单可薇得以松一口气。
「单老板,妳作恶梦了吗?」苏菲雅弯身关切的问。
单可薇看看她,继而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屋内和梦境回然不同的场景让她慢慢区隔出梦境与现实的差异,「……几点了?」声音还犹有哽咽。
「六点四十五分,我把早餐送来了。」
半撑起身,她拂去脸庞沾黏的发丝,「谢谢妳,苏菲雅,妳先去忙吧!」她知道自己哭了,在梦里,还有现实中。
「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苏菲雅贴心的保持缄默离开。
临关上门前,「苏菲雅--」单可薇突然又喊。
「是,单老板?」她停下脚步等着指示。
「先让派翠西亚把昨天晚上我跟她提过的收购消息发布出去,她知道的。」她沉吟须臾,「对了,小玺呢?出门上学没?」兴许是受了梦境的影响,她无端的担心起来。
「小玺还在楼下吃早餐。」
单可薇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叫她今天别搭校车了,我待会亲自送她去。」
苏菲雅端详她的脸色,「嗯,单老板,如果妳身体不舒服,让派翠西亚送小玺去吧?我看妳脸色不大好。」
从来不曾有过,打从苏菲雅来到潘芭杜,她没见过单可薇这么虚弱不安的模样,印象中的单可薇永远是生气勃勃、英姿飒爽的模样。
单可薇强扯出一抹坚定笑容,「不碍事的,跟小玺说我待会就下去。」披上香槟色的晨褛下床,她走入一旁独立的浴室梳洗。
昨天她沉寂许久的记忆唤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要找回九年前被大哥作主卖掉的义大利机械式老爷钟,未料,才跟派翠西亚提及,当晚她就作了这满是回忆的梦。
双手抵在蛋白石卵状的洗手台上,望着复古描金刻花镜子里的自己,单可薇再也克制不住的眼眶泛红,捂着嘴巴呜咽着。
九年了,尽管时移事往,九年前的那一幕恐惧还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坎里,罗德太太的死状,还有在她怀中逐渐冰冷的挚爱小儿,这一切都是她心里最沉痛的伤,沉重击碎了她的婚姻,让她一夕之间从云端坠落,从幸福少妇成了这般模样,唯有靠着潘芭杜的生存她才得已故作坚强的支撑。
是氰化物,她无缘的小儿死于氰化物中毒,不满一岁的小生命在维州的氰化物死亡命案档案中添上一笔,九年过去,案情悬而未决,凶手仍逍遥法外,而这也成了她和汤镇权之间最深、最痛的鸿沟。
早天的生命让她崩溃,汤镇权自责自己让家人卷入无端的险峻而选择残忍的仳离,无奈这一分手,就是整整九年。
她以为她可以遗忘,然而,她不能,永远都不能,尤其在这样哭泣着醒来的早晨。
没来由的,听觉彷佛掉落九年前的时空,她耳边开始回荡着充满过往点滴的钟声……
单可薇听得清楚,是那座义大利机械式老爷钟的钟声,她和汤镇权的定情物,在费尔法克斯郡的房子里,每个整点都会传出这媲美教堂钟声的美妙声音,离婚的时候,云弋大哥作主把这件叫她伤心的家俬买给别人,自此她再也没见过他们共同拥有的老爷钟。只是,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早上,她竟又听见那悠远的钟声在耳边响起?
不,都过去了,九年前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她痛苦的摇头,狠狠的捂上双耳,直到钟声远逝。
扬手抹去眼泪,抬头凝望着银白镜面里的自己,薄棱的唇掀吐低语,「单可薇,妳已经失去妳的儿子、失去妳的婚姻,妳再也不能失去了,无论如何,妳一定要坚强!一定要走出这个阴影……」
说着话的同时,坚定目光凛凛的从那深邃的双瞳中笔直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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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警局外整齐排列的警车旁突然来了一辆火红的车,四轮刷地戛然停止在最外侧,打开车门,先是露出一双黑色高跟鞋,然后全身Dsquared2服饰的时髦女子从驾驶座走出。
白衬衫外罩着灰驼色的针织衣,黑色窄裙,腰间系着一条皮带,短身单宁外套,颈间裹上蓬软的毛料领围,既新潮又不失专业,刚从华盛顿邮报转投为美联社调查记者的朱书珊,正昂首大步的往员警办公室里走来。
有人拍了马特的肩膀一记,下巴往窗外一努,旋即跟着其他人开始做鸟兽散。
「什么事?」坐在办公桌前的马特纳闷抬起头,视线透过窗子扫见那抹身影,登时头皮发麻起来,「该死,她怎么又来了?!」烦躁的抓抓头发,回过头,一旁的同事们早是能闪就闪,徒留他孤军奋战。
「欸,你们这些没义气的家伙!」他忍不住咒骂一句。
如果要马特列举出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家伙,扣除无恶不作的歹徒外,毫不犹豫的,他的回答会是记者跟女人,偏偏,现在往办公室走来的家伙不但是个难缠的记者,还是一个女人,棘手程度可想而之。
须臾,疲弱的办公室大门被这如入无人之境的无冕王一把推开--
「嗨,马特,你好吗?」
朱书珊扬声款款走来,无视于躲身角落他处的其他员警的侧目,十分大方的拉过椅子,旋即一屁股的坐在马特面前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问。
马特绷着脸不吭一声。
「唷,今天这么忙啊,怎么大家都不在?对了,汤队长也不在吗?是不是又发生什么新案件了,还是说垃圾场无名尸有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周遭扫了扫,锐利得像盏探照灯,一处都不放过。
「朱书珊,妳又来干什么?是哪个王八羔子让妳进来的?」马特口气不佳的打断她的问题。
她不着痕迹的秀出记者证,「警卫知道我跟你有约,自然会放我进来。」
身为美联社调查记者,宿命得为了新闻冲锋陷阵的朱书珊,压根儿不怕马特的臭脸,只要能够问到她要的消息,再臭的脸、再刻薄的话语,她一点也不在意。
「胡说,我哪时候跟妳有约了?那个警卫是脑袋装大便吗?连最基本的查问都不会。」睁眼说瞎话无疑是记者跟女人的拿手绝活,其中尤以朱书珊使得最炉火纯青。
「或许是我的打扮迷惑了他的智商吧!」她满是揶揄的口吻。
「那很好,既然妳已经成功迷惑了警卫,所以可以走了吗?」马特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马特探员,」摇摇头,她笑着提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天前我正想要跟汤队长多说几句话,拉近彼此熟稔度时,是你出面允诺要跟我聊聊案情,我才会愿意暂时放过汤队长让他顺利脱身,人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总不能现在就翻脸不认帐啊,马特探员?」她揶揄的望着他。
「那只是权宜之计,朱大小姐,我重申我的立场,关于那桩命案,我什么都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