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药罐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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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深深从那片刻不离身的碧竹箱里摸出一个玉瓶子。

  「这可是石乳汁哟,要在石洞里接上一年才能接这么一瓶,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她献宝似的给他倒了一杯。

  「这有什么用呢?」他看着杯中白色的汁液问道,

  「据说,喝了之后皮肤会滑滑的。」云深深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陶醉地说道。

  花一年的时间接一杯水,只是为了让皮肤变得光滑一点,但她成天都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这样做有意义吗?

  谢清华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只是,她到底长得怎样呢?

  「云姑娘。」

  「我现在是云公子。」云深深指指自己身上的男装指正他的称呼。

  「云深深。」好麻烦,对她总要换称呼,从云大娘到云老伯,她除了小孩没扮过,她好象都扮过了。

  「什么事?」她正在将火堆稍稍弄小一点,她要开始每天必做的功课,为他煎药。

  「我想见见妳真正的样子。」他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呃?」云深深诧异地看看他。

  外面雨声隆隆,庙里静默一片,不知道是谁的心在怦怦地跳着,伴着雨声,一点一点将热气升高。

  是因为还在烤火的缘故?

  他的脸看上去好红哟!云深深心中暗暗想着。这一段时间,她不但让他每天服用安神止痛之药,也在其中加了补气养血之药,虽不能根治他的病,但暂时可以减轻他发作时的痛苦。

  也许是这个原因,加上最近他休息得比较好,他整个人不似初见时那令人心惊的憔悴,面容也稍稍丰润些,让依然清瘦的他更显得清逸俊秀。

  他长得还不是普通的好看呢!

  火光映照在脸上,她觉得面皮下的血液一阵阵地向上涌。

  她才不要让他看到自己那张现在肯定变红的脸呢!

  「不行,」她答道。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我们应该算是好朋友了吧!」

  「因为我娘说过,谁看了我的脸就要娶我,所以我只能给我未来的丈夫看。」她胡乱搪塞了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小生逾矩了。」她未来的夫君……那的确不能给他看,因为他只是她的病人,连好朋友也只是自己在以为罢了。

  「不知者无罪嘛!」云深深想扯出一个笑容,却依然觉得勉强。

  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尽管是不想让他动心动情,让他的蛊毒加速发作,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这下又被拉远了。

  已然滚沸的药盅升起袅袅的白烟,弥漫在他们之间。

  蒙蒙眬眬、缥缥缈缈,好象隔着纱、笼着雾,两个人的眸子都映着迷离,透着恍惚。

  好象忽然之间,有种莫生的情愫滋长出来,紧紧地将他们圈住。

  雨还在下着,下成一张缠绵的网,网住了这两个人。

  「药快好了,」云深深目光回避地说着,「药罐子,你除了按时吃药,还要注意不能情绪激动,不能……」

  「不能动心动情。」谢清华幽幽地替她接话,「是吗?」

  他知道了!云深深的心蓦地一沉。她应该想到的,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猜不到呢?

  谢清华嘴里都是那苦涩的中药味道,真是当局者迷,他怎么会没想到呢!二十岁那年,他和堂哥一时好奇心大发,去偷听好友新婚之夜的壁角,让自己真真切切地知道世间男女之事,他还记得,他只是模糊地听到一声低叫,之后就顶着一张大红脸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向健康的身体开始发病,陷入那无止境的黑暗中,而现在,为她迷惑一次,就会发作一次。

  虽然她每次都会以针炙之术为自己控制,但那越来越频繁的次数,让他不这样想都没办法。

  火堆不断发出劈啪之声,雨小了,点点雨滴落阶前,滴滴答答,是什么随着这浙浙的雨流失了呢?

  是年少的梦,是识情的痛,还是自己那早已怦然心动的感觉……

  「来喝药,」云深深小心翼翼地对着手中的药碗吹着气,将它送到他面前,「小心,很烫哟!」

  虽然从来不知道她真正的长相到底如何,然而今夜的她长发披散在肩头,中性的清秀面容看上去分外的柔美。

  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来了,心跳得无法控制,很痛,但这算不算甜蜜的痛苦呢?

  「你怎么了?」她只觉得今天的他和平日有点不一样。

  原来苍白的脸晕着淡淡的红色,眼睛亮得出奇,彷佛落了两颗星子在那眸子里,他本来就长得俊逸清秀,而现在看上去更像沾了少许凡尘,翩然地宛若仙人。

  云深深愣住了,为什么自己呼吸紊乱,心跳紊乱,好象一切都乱七八糟起来?这样的心跳让她五脏六腑都在微微地抽痛。

  难道曼殊莎华会传染不成?

  她赶紧再一次端起药碗,以掩饰自己的窘迫,然而刚把药碗送到他面前,双手就被他捉住了。

  谢清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将药碗往地上一放,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她不是习武之人吗?一双手竟然柔若无骨,男人与女人到底还是不同的,她的一双小手被他一只手就能牢牢地握住。

  「我喜欢妳。」他情不自禁的吐出。

  「不!不行。」云深深惊慌地答道。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他不知道这样会令他痛不欲生吗?

  「是吗?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不会武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但,我喜欢妳,我不会骗自己。」谢清华低叹着,俯下脸,彷佛在吻着一片易凋落的花一样,小心翼翼地轻碰着。

  只是片刻,他就离开了她的唇,只是这浅浅的动作,皆给两个人带来了无比的震撼。

  云深深吃惊得嘴巴都快要阖不拢了。

  没想到向来温雅有礼的他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动作来。

  而谢清华也难以置信地咬住了唇,他居然吻了她!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鲁莽与冲动了?他可不可以解释成这场雨下得太强烈,让人失了方寸?

  不过,他没打算说失礼。

  她的唇有着出人意料的柔软与清新,让他忍不住想一尝再尝,哪怕是就此万劫不复,他也心甘情愿。

  「谢清华,你不能动心动情。」云深深望着他那张突然间血色尽退的脸再次提醒。

  「那样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呢?」他强忍着从心口处传来的痛苦低咆。

  痛极反笑,他的笑容灿烂耀眼,就像那开到最盛的刺桐花,叫她不敢想象凋零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至少,我终于说出来了。」谢清华喃喃地说,口中满是咸咸的腥味,眼前越来越模糊,这一次的发作好象比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

  不过,还好在发作之前,他至少吻过这世间最可爱的小猪。

  可不可以说虽死无憾,可不可以对她说,下辈子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她这么能吃,有没有什么诀窍?

  雨声越来越小了,是雨要停了吗?

  还是自己就此要昏去了?渐渐的,光明彷佛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一个自己无法抓住的地方去了。

  「病书生、药罐子,不要睡啊!你看看我,看看我!」云深深手足无措地将脸上贴着的面皮一把抓去,「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长什么样子吗?你看看我呀!」

  她拚命地摇着已经阖上了眼睛的谢清华。「醒来,醒来,」脸上淌着仓卒抓下面皮所留下的血迹,但即使如此也掩不住她惊人的美丽。

  可是,他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她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救他,一定会救活他吗?

  为什么到头来,他却因为她而变成这般下场?

  「你不是个聪明人吗?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动心动情,为什么还要做?!」云深深掏出金针,认准他头顶上的穴道扎下去,「我求求你,醒来--」

  一阵痛彻心扉的叫声从破庙中传出,惊得寒鸦两、三只飞起,飞到微弱的雨中。

  雨声滴滴答答的,就像是眼泪流了一地。

  来人一踏进破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绝丽的少女一脸血痕如同鬼魅,手中紧紧地抱着一个清俊的男人,更令人吃惊的是,男人身上各处穴位全都插满了金针。

  「金针渡厄,妳连金针渡厄都用了?!」来人吃惊地说道,他一身白衣,头上罩着紫纱,正是秋家庄那个神秘人,「妳不知这一用便会耗去妳一成功力吗?」

  「是啊,金针渡厄都用了,他还是没有醒来。」云深深恍若未闻地喃喃说道:「他都不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呢……」

  「把他交给我。」

  「不,我能救他,我会想到办法的!」她目光涣散、脸色苍白,几近疯狂。

  「就算妳现在赶到南疆毁了母蛊,妳也救不了他。」来人低低地笑道,好似地狱罗剎般。

  「你是谁?」云深深左手一弹,几枚牛毛一样细小的银光就这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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