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针!可惜,比起妳爹爹来说差得太远了。」来人白色衣袖一闪,几点银芒全都隐没不见。
「曼殊莎华发作之后,妳说他还能撑到南疆吗?把他交给我,我可以救他一命。」
「你到底是谁?」云深深也知不能将谢清华交给一个她甚至不知是邪是正的人,但她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草一样,急切地问道:「你有办法?」
白衣人掏出一颗碧色的丸子,伸到她面前,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让他服下。」
「这是……」她伸手接过,放在鼻下闻闻,「这是曼陀罗,你是南疆祈月教的人?」
「不错,这下妳可以放心将他交给我了吧?只有我才能救他。」来人伸出手,夜色里那只手白如寒玉,剔透得近乎妖异起来。
祈月教一向行事低调诡异,以用毒、下蛊闻名江湖,但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不算名门正派,却也没有人敢称他们为邪晓歪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他?」云深深很少涉足江湖,并不代表她下了解江湖,祁月教哪是什么无缘无故救人的门派。
「云姑娘,妳除了相信我,没有其它的办法。」来人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当然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云深深在一阵迷乱过后,终于稍稍恢复了冷静,她明白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由她做主了。
不管怎样,只要有一丝丝希望,她都会去做;只要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
「永不见他。」来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能见他,而且还要永远。」
「为什么?」她抬起头充满着不解的看向他。
「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弟弟与你们这些中原人在一起,祁月教中人不能与外族人通婚,」他倨傲而又略带不屑地说道。
云深深几乎是震惊地看着这个自称是谢清华的哥哥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清华他不是商人家出身吗?
不,仔细一想才发现其中不对。他如果真的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仅仅是父母双亡那样单纯,又怎么会中奇蛊?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父母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她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你真的会治好他?」
「我想除了我,没有人再有那个本事,就连妳父亲也不行。」
「那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云深深双手翻飞,将谢清华身上的金针全数取下,然后手指温柔地抚上他的脸,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就像一枝静静沉在水中的白莲。
她笑了起来,双眼闪亮,语气幽幽地说道:「我可以不见他,所以我求你,让他忘了我,我知道你们祁月教可以做到这一点。」
「哟?妳舍得?妳可以忍受你们从此变成陌路?」来人的表情隐在紫纱后,从语气也能听得出他很吃惊。
「永不相见,不如忘却。我不要他受相思之苦。」云深深最后为他整理好衣服,此时的他看来就像是沉溺于美梦之中。
她笑着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救活他的。」
因为在那紫纱的背后,她看到了这个人的眼睛,他有一双和谢清华一样异于常人的琥珀色眸子,像落了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
云深深站起来,笑了,她擦擦满脸的血痕。
她狼狈不堪又出奇美丽,小庙外,夜色正在转淡,新的一日就要来了。
「我将他交给你了。」她的笑容映着朝阳,眼睛流光非常,「不过,他要是以后再一次遇见我,再一次爱上我,那可不能怪我哟!」
祁月教的宫主洛明只看到这个女子背上她的药箱,义无反顾地出了庙门。
她的背影纤细、优雅,高贵、坚定,就这样消失在视线里。洛明的视线一直向远方望去。
远方白云涌起,云雾深深,佳人无踪,不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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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三年
离明朝首都应天府不过十里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时盛景彷佛又到了科举的时候一样。
「热死了。」
一辆堪称豪华的马车正从南向北的行驶在官道上,香车良驹,一路行来,风铃作响,行人不禁侧目。
正是中午,日头正毒的时候,一个长着包子脸的姑娘坐在车夫身边,一边用扇子为自己扇着风,一边抱怨着。
「怎么这么热啊!」她嘴里的嘟囔没停过。
「应天府本来就有小火炉之称,小圆,还好妳家姑爷只是到应天府上任,如果是到汉阳府,妳还不一路哭死?」
马车传来一个清丽冰脆的声音,在这三伏天听了如同给耳朵喝了一桶冰水,冰凉清爽,好不畅快。
「小姐,前面有凉茶铺。」小圆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
「罢了、罢了,娘子,我们下去喝杯茶吧,要不小圆会一路碎碎念到应天府。」另一个温和的男声说道。
「姑爷又笑话我了。」小圆一脸臭臭地发出不平。
「好啦!他怎么敢笑话妳?他连妳一根手指都打不过。」车厢里的女人笑声轻脆如琉璃。
「娘子,我自尊受伤了。」
「你呀……」
坐在车外的小圆看看天、看看树,她要假装没听到车厢里传出来的任何可疑的声音。
真是奇怪,她小姐艳冠武林,偏偏就嫁了一个臭书呆,除了之乎者也,一点武功也不会,当年这位姑爷是怎么通过招亲大会的,成了他们这些丫鬟、小厮最常议论的事件之一。
不过小姐挑人的眼光还不错,这个书呆姑爷虽然没有武功,文采倒是一流,今年还被朝庭特地请来参与编写一本巨著。
听上去就好神圣,小圆不禁感到与有荣焉。
南来北往的官道边上,一个随风荡的幡子上写着一个斗大的「茶」字。
官道上黄尘滚滚,众生芸芸,一曰为名,一曰为利。
竹楼、竹桌、竹椅,竹门槛上挂着竹底精雕的对联--浮名且做浮云散,虚利只当虚境渺。
横批:红尘饮茶。
茶铺不小,连桌带椅足有十几桌。
但因为天气太热,落脚喝茶的人已经将茶铺挤得满满的。
一阵清风刮过,茶铺外的竹林哗哗作响,绿影摇曳,清风送香,好一处红尘妙处。
在马车停稳之后,小圆率先跳下马车来。
她人如其名,圆脸、圆眼睛,略显圆滚滚的身材,只见她精明的目光在茶铺中扫了一圈,相中了一张靠窗的座位。
可惜,那张桌已坐了一位青衫公子。
那位公子生得极好,眉目清清淡淡的,白晰的脸庞既有男人的爽朗,又略带女人的妩媚,清秀优雅。
只是他的眼色空茫、神色落寞,映着满窗绿竹,一身落满寂意。
好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比起她姑爷,甚至她家少爷看上去都要飘逸几分。
小圆按捺住怦怦的心跳,走到他的面前,他的身边放了个碧竹做的小箱子,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夫用的药箱,而且从外观来看,这是用极为珍贵的碧玉竹编织而成,寻常的大夫就算想要也买不到。
「这位姑娘,妳有何事?」他抬起头来,问道。
「我,呃……」小圆难得脸红了,「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姑爷想进这红尘居来饮杯茶,怎奈桌少人多,想和公子搭个座,可以吗?」
他淡淡地一笑,眉头眼角涌上无尽的寂意,「不必那么麻烦,反正我也要走了。老板,结帐。」
「总共是十七两八钱六分。」老板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地速度出现在桌子边。
「张来禄,你果然是开黑店的,我才吃了多少东西,就要将近二十两银子?」他双眉一拧,显然对价钱极为不满。
「哼,你吃了五碟芙蓉锦片糕,五碟桃花玉面片,五碟杏花春雨冻,还喝了三壶清明雨前茶,算你十七两八钱六分还便宜。」茶铺老板气焰嚣张,双手扠腰宛如夜叉转世。
「小禄,我是熟客。」公子笑得毫无优雅句言,却让小圆依旧看迷了眼。
「所以算便宜了啊。」仔细一看,其实张来禄还很年轻,只是那一身的市侩之气高涨,他既也不以为意,反而还得意得很。
这么个市侩的俗人怎么会开了这么个雅致的茶铺呢?难道大俗反而雅。
「怕了你了。」那位公子低头乖乖地打开钱袋,那握着银子的手看在小圆的眼里,就像玉雕雪砌的一样。
只是,他面前那堆得和小山似的碟子,实在是有点破坏形象。
五碟加上五碟再加上五碟,这位公子还不是普通的能吃哟。
小圆实在很想问问这位公子,如此会吃又长不胖的原因。
但仔细一想,还是招呼小姐姑爷要紧,那种唐突的问题,会让她在这位公子面前颜面尽失的。
招呼了小姐与姑爷下了马车,虽然嘴里在说着话,可是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望着刚才那位公子的背影。
「在看什么呢?小圆。」
「没看什么,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