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远以前的故事了。」轻叹一声,她开始说明当年的过去。
「那一年,有一对夫妻承受传宗接代的压力,生下一对孪生子,可惜过程中难产,不只年轻的太太从此失去生育的能力,先出来的男婴也早已胎死腹中,最后只有女婴存活下来。」
霍靳专心的听着,他知道,她刻意用第三者的角度来叙述,是因为怕自己太在意,牵连不必要的情感在那些强往当中。
「问题很快就出现,想到不久后,前往日本做教学会议的公公就要回国,知道公公近乎偏激的重男轻女的心态,想到公公可能会施与的压力,那对无法再生育的年轻夫妇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就在那时候,一名因车祸而紧急送来就医的产妇留下一女、不治身亡的消息让他们知道了,尤其又得知这妇人举目无亲、丈夫半年前便因公死亡,还留有一个两岁多的男孩没人照顾,他们便兴起了一个念头……」
「瞒天过海!」霍靳何等聪明,不但接口,还能推论起发生的事。「年轻的夫妇领养了那对兄妹,让那个女婴顶替女儿的身分,女儿则顶替死去兄长的身分,藉以蒙骗重男轻女、想男孩想得快发疯的公公,」
「大致上就是这样。」她肯定了他的推论。
「周医生就是帮凶?他帮忙处理文件上的事情?」霍靳想的极多。
「是的,在那时候,那对夫妻没人能帮忙,也苦于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于是找上医院的副院长,也就是周医生……」她幽幽叹息。「你知道的,周医生与御家的特殊关系。」
霍靳怎可能会不知道!
周医生与御家的关系可以追溯到老太爷那一代,那约莫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年轻的周医生与当年的老太爷是同一所医学院的同学,后来与御家的千金相恋,只可惜在婚礼前,老太爷的唯一手足亲妹因为一场恶疾香消玉损,周医生因此终身不娶,从那时起就一直留在御家的综合医院内服务,直到半年前才退休。
因为周医生的终身未娶,也因为周医生大半生为御家医院的付出,对于唯一金孙只肯给老同学就医的事情,心中始终存有一份亏欠感的御长夫才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至于显得太过吃味。
就连霍靳也跟着误会,以为御风行跟这个无缘的姑丈公太过投缘,所以难得的就任性坚持只给这个无缘姑丈公看病。
现在真相大白,原来事情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因为周医生帮忙造了假身分,所以也只有他能掩护本为女儿身的御风行,难怪以前御风行若身体有任何不舒服,除了周医生之外,哪个医生也不肯就医。
「那对夫妻也知道他们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可是当时公公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直就有高血压的问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原想先瞒个几年,等公公的身体情况好一些再说出真相。」她续道。
「我看他们是以为老人家身体不好,再活也没几年,才会决定索性瞒到底,只是没想到老人家虽患有高血压,可是控制得宜,健康情况一直保持良好至今。」霍靳冷嗤,说出最现实的一面,完全不掩饰他对御青荣夫妻的反感。
对于这白话到不行的说法,御澄云不置可否。
对于过去的事、对于造成这一场混乱的主因,她累了、倦了,也早受够了,再也没有追究与探讨的心力。
「不论什么心态,总之事情就是如此,在周医生的帮忙下,名义上两个孪生子都存活了下来,由幸存的女婴顶替了兄长的身分,至于领养来的两个孩子,对外宣称只领养了男孩,另一名女婴孩则是充当孪生妹妹的身分。」她冷静说道。
霍靳一点就通,马上听出三个孩子实际上是扮演着四个人的角色。
在老太爷面前,领养来的女婴就是孙女,但要是面对的人是领养手续方面的社工人员,这个女婴很机动性的又变回原来的身分,端看面对的人是谁。对于这样的机动性,霍析真不知道该赞美御青荣夫妻的天才,还是骂他们白疑。
「也就是说,当年御叔叔举家搬到美国时,名义上是带着养子跟亲生女儿出去,实际上根本没有亲生女儿,他带的两个孩子就是领养来的那对兄妹,至于回国时,名义上的四个孩子已死掉一个御风行,三个人不用再扮演四个角色,因此你得以恢复身分,那个顶着御澄云名义出国的女孩也恢复真身,对外只需说明是另外再领养回来的女儿就能解释一切。」霍靳弄清了所有的混乱关系。
当然,也是到这时候霍靳才想通,为何御育荣在举家迁移美国前,也坚持不住祖宅,而要另行买房子住。原来是要避免穿帮的机率!
不住在一块,想瞒骗什么都很方便,只是没想到几年后,主张孩子们该有自己的空间,一直居间调和两边关系的御老夫人去世了,御长夫生活重心顿失,尤其没人能再干预,眼看着孙儿也逐渐步入学龄期,不想唯一的金孙跟儿子一样走上他眼中不事生产的艺术家之路,自然而然兴起独占爱孙的心,硬是把孩子带回祖宅亲自调教。
「难怪,」霍靳已经串连起大部分的事。「在你以长孙的身分被接回祖宅后,吴妈会跟着你一起过来,名义上她是双生子的奶妈,跟着你回御家,可以帮忙老太爷照顾你,可实际上,她跟着你回御家祖宅,只是想继续掩人耳目,好让老太爷不发现真相。」
「或许一开始是异想天开,但一直到去年之前,他们真的成功了,不是吗?」从御澄云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霍靳问。
「记得十岁那年的事吗?」她反问他。
霍靳点头,他当然不会忘记那年的事。
那一年,御育荣被御长夫放逐海外,为了这事,他陪着「御风行」逃了课,不仅如此,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总是笑脸迎人的「御风行」伤心落泪的模样,他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
「当时爸妈趁爷爷不在时来探望我、接我回家住的事被爷爷发现,他一怒之下命令爸妈移民,不想要爸爸艺术家的性格影响我,在爸爸妈妈离开后,他又迁怒吴妈,气恼吴妈竟暗中帮着爸妈,所以辞退了她,在她离开前的那一夜,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不仅仅教会我男女有别的相关事情,她说明了一切,强调我被发现的严重性,叮嘱我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真相。」
「意思是,在那之前,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女的?」霍靳皱眉。
「怎么可能知道呢?」她苦笑。「在那之前,我虽知道男女有别,可是我一直被当成男孩子来教养,理所当然的认定自己是男孩,尤其吴妈始终刻意的让我避开相关的问题,在我确实的了解所谓的男女有别到底别在哪里之前,她只要我注意礼仪,绝不能在旁人面前裸露身体,以爷爷对我一贯的严格教育……」
「你以为吴妈的叮嘱是怕你挨骂,所以确实的遵守。」霍靳接口,比谁都理解她的心态。
「是呀!」她苦笑。「我一直以为那也是爷爷严格要求的一部分,不敢有所轻忽,在吴妈说明真相前,你又怎能要求一个十岁的孩子想到那么多。」
霍靳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可是他无法谅解。
「可是你在那时就知道了一切,不是吗?」他冷凝着一张酷脸直视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怔怔的看着他冷凝的怒颜,她无言,只能沈默以对。
「为什么?你知道的当时就该告诉我的,为什么你偏不?」霍靳不容她沈默带过,一迳的逼问。
她别过视线,不再与之对视,神情有些苍白。
「我四姊她知道吗?」霍靳惦着这事。
一年前御风行的死讯传出时,御长夫中风,比平常更加倚重霍沛这个特别助理的帮助,他怀疑,他那个四姊说不定早知道这些,只是故意整他、瞒着他不说。
「四姊她至今还不知道这些。」她否认了他心中的揣测。
「怎么可能?」霍斩不信。
「虽然爷爷那时候中风,可曰疋病况轻微……当然,他的中风也是我引起的。」
她苦笑,透露出那一夜的真相。
「那一晚,我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我可以拒绝第一个送上门来的女人,可之后呢?!爷爷一定会发现异状,知道我终究不是他所期望的男孙,我知道,那时已经是极限了,再也忍不住,便把所有的经过与真相都告诉了他,才引得他发病,可是幸好,他的病发只是最轻微的,等他接到周医生通知我发生车祸时,已经有足够的清醒来布局掩盖所有的事。」
霍靳仔细听着,他等着她完整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