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塞会使压力无法平衡,感冒时最好不要潜水,这种基本常识,妳怎么会不懂?」皇廉兮嗓音比平常高亢了一点。
米雷原本从吧台里探出脸来,递送点心,立即又缩了进去。虎千风眼睁睁看着好吃的橘子薄盘饼盛冰淇淋消失,露出失望的神情。米雷放下吧台帘子,走到后头洗杯盘。
「我感冒早好了。」梁荧惑语带浓浓的鼻音。
皇廉兮停止来回走动,转头盯住她。「是吗,感冒好了──妳那鼻音怎么回事?塞了一颗樱桃在里头?」
梁荧惑皱眉,恼怒起来。「我又没给你惹麻烦,你干么管这些小事。」她转动椅子,背向皇廉兮,生气地喝光果汁。不过就是趁他向皇泰清报告她的状况讲电话时,她先下水罢了,这男人哪来那么多啰唆!
「妳这次只是幸运,如果下次出事,爆破肺泡,我还能管什么小事。」皇廉兮转正她的身躯,让她面对他,缓和语气说:「我不是要管妳,只是要妳注意安全,潜水的话,没有我同行,绝不能私自下海,懂吗?」他大掌抓着她的双肩,看着她。
梁荧惑也看着皇廉兮。他深邃的黑眸透出一种蓝紫色光点,感觉很坚定,久久,梁荧惑投降地开口:「好──我知道你是潜水专家──我保证不会再擅自下海潜水,可以了吧?」她举起右手发誓。
得到她的保证,皇廉兮微笑点头。嗯,这比要她认错道歉还来得可贵。
然后,她又嘀咕道:「谁叫你老是忙着跟皇泰清通电话,我只好做些让你监视不到的事……」
「什么意思?我跟泰清通什么电话?」皇廉兮挑眉。
「有啊,我也有听到!」虎千风拔下棒棒糖,出声插嘴。「廉兮叔叔跟泰清老大说Mars姊姊骑马在码头乱闯,差点冲进海里、玩风帆老是翻船、帮圣徒洗澡弄得酒馆到处是泡泡……还跟泰清老大说Mars姊姊每天都干么干么,又跟泰清老大说Mars姊姊不太乖什么什么……」太多了,他记不太住。
「干么干么、什么什么──」皇廉兮学着虎千风的语气,大笑起来。「我可不是皇泰清的臣子,跟我通电话的人是『女王』的父亲──」他摸摸梁荧惑的头,笑说:「该怎么称呼呢?一般而言,我都叫他『老师』,可他毕竟是『女王』的父亲啊,呵……」
梁荧惑小脸胀红,拍掉皇廉兮的手,「你为什么跟我爸联络?」她怒问。
皇廉兮收住笑声,保持着唇角和煦的笑靥。「不就是妳的建议吗?」他替长辈皇莲邦的出版公司工作,前一阵子,他们闹得不愉快,皇莲邦滥用权力冷冻他,不再出版他的作品,梁荧惑便好心提醒他,他的老师梁亚夫也掌管了一家出版社……
「然后你每天跟我爸联络,报告我的状况?!」梁荧惑很惊讶。「他答应出你的东西就好了,你干么一直跟他连络!」也很生气。
「别这样──」皇廉兮温言安抚她。「老师很久没见妳了,他思女心切──」
「莫名其妙。」梁荧惑跳下椅座,怒气冲冲地往酒馆外走。什么思女心切──皇廉兮竟是对一个父亲报告一个女儿──简直莫名其妙!梁荧惑越走越快,转而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她根本不是在气父亲,也不是皇廉兮,那她在气什么呢──
气电话那端原来不是皇泰清。
她又一厢情愿了!气!
梁荧惑闷头跑下阶梯,撞上一堵温热的墙。
「妳要上哪?」低沈的男性嗓音罩下。
梁荧惑盯住男人整齐的西装,顺着抬眸。皇莲邦神色沈凝,眉头深折注视着她。
「长辈刚下船吗?」皇廉兮步下浮坞。
「你还没接到消息吗?」皇莲邦递出一张新闻纸。他在义大利接到了一则不太好的报导。
「……政府军暗夜奇袭……引爆雷区……」皇廉兮念出几段文字。
「泰清是在那儿吧?」皇莲邦开口。
梁荧惑火速抢过皇廉兮手上的文件,看着看着,美颜一吋吋泛白,抖着红唇,说:「我要回去……」
第四章
归队的旅程特别艰辛。他们的船艇泊在军港,开车进内陆,途中经过很多检查哨,到处是成队带枪的政府军。最近,每天都有人被捕或遭暗杀,市街弥漫恐怖气氛,时不时有汽车炸弹案,被掀了顶的教堂,破败不堪,死亡受伤的无辜人民难以估数。
皇泰清所在的三不管地带收容村,遭雷区的连续爆炸波及得几乎只剩断垣残壁,破败的建物与周遭灰暗的岩山互为表里。这几天,他们搭起的临时医护帐里,挤满了伤患。好消息是,听说没有人死亡。
梁荧惑到达时,看见干涸的河床里,动物的尸体堆得像一座山。柏多明我那支团队的人马,戴着口罩、手套,正在洒化学药剂,准备焚烧,以避免日后疾病蔓延。
皇莲邦手掩口鼻,拉着梁荧惑快步进入收容村范围内,同行的还有白霭然与皇廉兮。白霭然呕地一声,就在收容村入口地标,吐了起来。
「白老师!」梁荧惑停住脚步,回首看她。
皇廉兮扶住白霭然,大掌拍抚她的背脊。「不要紧吧?」空气中,腐臭味太浓,难怪人要受不了。
皇莲邦掏出手帕,递给白霭然。「妳该留守在船艇上的──」他话里彷佛还有一层深意。
白霭然摇摇头,柔荑接过皇莲邦的手帕,擦了擦脸,说:「事情发生那么多天了,我很担心他们……」她归队的第二天,发生雷区爆炸事件,政府军没抓到想抓的人,各种管制令下得又快又急,她和两个原本就留守在皇泰清船艇上的年轻人被困住了,那些非正规警察不准他们上岸。幸好皇莲邦来了。皇莲邦是个够力的人物,他多方疏通,弄了通行证,她才能跟着登陆。
「不知道泰清有没有受伤?」皇廉兮看着一个个担架抬着人往那嘈杂的医护帐进进出出,不禁皱起眉头。
梁荧惑甩开皇莲邦的手,急步先行。皇泰清要是敢受伤,她一定会宰了他!梁荧惑绕过几辆横挡在路中的大车小车,在昔日孩童们踢足球玩耍的小空地中央停住──
什么都坏了,这里彷佛又经历了一场内战──
收容村里最显眼的,仅有用帆布和废弃枯木拼合组装的临时医护帐,这说明了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疗救治,受伤的人多得数不清,小孩哭号声有够凄惨。原本的发粮中心、刚建好的学校、小医务室、人民避护院……大部分建筑体还在,只是,不是没了屋顶,就是墙倾毁。唯一的水井里也全是泥灰,地下水已经不能再饮用。
一个声音吼着:「水还没到吗?」
梁荧惑循声,望向那个站在货车载台上的男人。「柏哥!」她叫道,朝卡车跑去。
卡车上的柏多明我转头,一脸惊喜地蹲低身子,顺手将已来到车边的梁荧惑拉上载台。「惑惑──」
「皇泰清呢?」梁荧惑没等柏多明我声音落定,便焦急地问道:「柏哥,你知道皇泰清人在哪儿吗?他是不是受伤了?」
柏多明我看了梁荧惑不安的神色好一会儿,才撇唇答道:「皇好几天没睡觉,现在在后帐休息。」他们在临时医护帐后方、紧邻收容村边墙的木屋设了一个指挥中心,慈善人道团体的成员轮流在那儿休息。「皇没受伤。」柏多明我补了一句。
梁荧惑松了口气似的坐下。
柏多明我垂眸盯着梁荧惑。「惑惑,妳跟谁来的?」现在要进入这个国家的内陆地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皇泰清的长辈、晚辈,还有白老师一起来的……」梁荧惑手指向收容村入口处。
皇莲邦他们依旧站在那儿,白霭然似乎很不舒服,美颜苍白,瘫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柏多明我瞬忽跳下载货平台。卡车震了一下,梁荧惑站起身,看着柏多明我穿过抬担架的人群,跑向皇莲邦他们三人,一把拉起坐在石头上的白霭然,拥进怀里。
这怎么搞的?梁荧惑愣住。白老师和柏哥……
「荧惑。」皇莲邦走到货车载台边,要梁荧惑下来。「该走了。」
皇廉兮伸手协助她跳下来。
「这个地方不能久待。」皇莲邦看着两个突然在他前方扭打的少年。
「住手!」梁荧惑跑过去揪开其中一名少年。
皇廉兮连忙握住另一名少年高举的拳头。「趁隙偷袭,不是英雄行为。」他说。
「你们在干什么?身上的伤不够多吗?」梁荧惑凶怒地瞪住两名少年。
少年们认得梁荧惑。两人七嘴八舌向梁荧惑告对方的状。一个骂一个「政府军走狗」,一个骂一个「该死叛军杂碎」,两人马上又眼红拳脚相向,幸好皇廉兮高大的身躯隔在他们中间。
「不准再吵!」梁荧惑吼道。这里的人真奇怪,他们其实听得懂彼此的语言,但从来坚持讲自己的母语,族群界线分得很清,谁也不服谁。「再吵就把你们丢到雷区去。」她用力打了两个少年的头一下,说两种不同的语言要他们回各自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