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掰掰~~」小女生离去时好奇地瞥了她一眼,玉蓁觉得自己更不舒服了。
「掰掰……啊,轮到我们了!」辛樵二话不说地拉起她的手,玉蓁一惊,像是被热水烫到一样连忙甩开。
「妳不要照喔?」
「不,不要。」手上残留的余温令她莫名地心悸,她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你自己照。」
「一起照嘛,我们都排队排了那么久……」
「如果你不要拍,我们现在就离开。」他的眼神黯了一下,但她压下胸中那股奇怪的罪恶感,硬起心肠不为所动。
「噢。」他接下那包硬币,乖乖地走进大头贴机里。
好半晌后,一颗头颅从布帘后探了出来。
「小蓁……这个机器要怎么用?」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这么暴躁、易怒,但是她很确定这位行事拖拖拉拉的少爷绝对有能力把一个圣人逼疯。
现在她可以感觉到后面排队等候的人正射来夹怨的催促目光,彷佛一切都是她的错。上天明鉴,她也是受害者呀!
「我看看。」她迅速钻入布帘。
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机器上的按键其实不多,看起来也简单易懂,但是他就站在她身后,一颗头几乎垂到她肩上,暖暖的体温像层被子似的包围住她,热呼呼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根本难以专注。
狭小的空间彷佛被他的存在占满了,她顿时发现这里实在太窄了,也太热了,简直要令人窒息。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呼吸困难地问:「钱放进去了吗?」
「呃?」淡淡的婴儿油香味使他分了神。「放了。」
她努力集中精神阅读使用说明,没留意一只修长的手指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按下某个按键。
「那个……」
「嗯?」
「我好像不小心按到中间那个大大的按键了……」
「你怎么--」
她倏地扭过头,所有的声音却在瞬间化为乌有,她的鼻尖正碰触着一副歪歪斜斜的眼镜,而她的嘴正、正、正……印在他的唇角上!
喀嚓!
强光一闪而逝。
下一秒,她推开他,一手捂着嘴,两眼瞠得老大。
「对不起……」他抓着头发,尽是忏悔之意。「我没想到妳会突然转过来……」
「这,这张不要了……你、你、你自己再重照一张!」她满脸通红,心快蹦出胸口,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我、我到大门口等你……给你五分钟,不懂的问别人!」再多待一秒,她一定会晕倒!
于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狼狈,她逃离大头贴机,犹如魔鬼在身后追逐般仓皇。
辛樵愣愣地摸着刚刚被亲到的嘴角,眼瞳中闪过一抹和那张脸不太相称的光芒。
好可惜……角度没算对。
过了十分钟,辛樵才现身。
以他的慢郎中性子来说,这已经算快了。
在这十分钟内,玉蓁也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决定不要小题大作,自寻烦恼。
在大头贴机里发生的事,纯、属、意、外。
「小蓁,妳看妳看。」他献宝似的把某样东西凑到她眼前。
那是一支折迭式的精巧手机,机盖上贴了两张辛二少爷的大头贴。
「我看到了。」她冷淡地睇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拿支粉红色的手机,还挂了凯蒂猫的吊饰,他不觉得怪吗?
「妳觉得怎么样?」
「很好。」不管他问的是手机机种还是大头贴,这么答就没错了。
「那妳收好,不要掉了,回家我再教妳怎么用。」
教她?现在有谁不会用手机?但是这不是重点。
「给我的?」她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迷你行动电话,眉头轻颦。
「嗯,这样妳要是出门,万一我临时需要什么东西,我们也方便联络。」他倒是说得很合理。
「我已经有一支了。」
嗄?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就算被泼了冷水,他老兄也有本事拿冷水当温泉洗。
「这支不一样,最新机种,而且是我专用的,只有我能打给妳。」
他专用的?所以才特地在上头贴两张大头贴以示所有权吗?
这么幼稚的举动也想得出来,真是败给他了!
「妳就把它看作跟车子一样好了,公家配的。」他再补充。
尽管怀疑其必要性,但是他是老板,他如果觉得需要,她也只好先收着,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个重要问题。
「你……只冲洗了你自己的独照吗?」就算已经决定把刚刚的「意外事件」抛在脑后,她还是不得不确认一下。
「对啊,妳不是叫我不要选刚刚不小心拍到的那张?」他很无辜地说,
她放下了心,却又让他那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激起了一阵隐隐的不快。
她顽强地甩开这种没道理的情绪,把刚刚心跳乱调、全身发热归咎于狭小迫人的空间。
也许她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吧……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得到超市去一趟。」正事要紧,经这位少爷一耗,一天都已经去了大半,她得动作快点才能把今天该做的事做完。
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玉蓁步履坚定地走向最近的斑马线,正要过马路时,却蓦地煞住了脚步。
一对年轻男女刚从斜对面的书局走出,男子很体贴地接下了女孩手中提的纸袋,女孩朝男子甜甜一笑后伴着他离去。
她跟那女孩有过一面之缘,好像叫雅玲,是上回跟志翔一起到美国参加研讨会的学妹,而那个男子,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今天早晨才跟他通过电话。
她以为他现在应该在忙着写论文……
「怎么了?」温温缓缓的问句在她耳际响起。
她回神,轻摇了下头。「没事,走快点,我们要先去停车场拿车。」
真是的!她在想什么?
志翔是雅玲的学长,两人又是同一个科系,学长陪学妹到书店买书再正常不过,她何必大惊小怪?
辛樵看了眼她笔直的背影,视线又在对街多停留了两秒,但是什么也没说。
「小蓁……我们回去逛一下百货公司好不好?」他赶上她。
「不好。」她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
「那我们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不好。」她要先采买生活必需品,然后要回去把辛宅里的窗帘取下来换洗,然后园艺公司的工人会来修整花园,然后她得开始准备晚餐,晚餐后她得熨烫床单和桌巾……
「那我跟妳一起去超市好了,我还没进过台湾的超市呢。」
「也--不--好!」让他跟在屁股后,她八成到天亮也出不了超市!
「那我们……」
此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两人抵达停车场,玉蓁被特级聒噪的雇主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没发现心头上原有的淡淡阴霾,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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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玉蓁下了公车,走向男友的住处。尽管辛家让她在休假日也能自由使用那辆福斯的Golf,她仍宁愿选择旧有的交通工具。
公与私,她向来分得很清楚。
今日,她舍弃了僵硬的管家装束,身上是一件朴素的白色毛衣和一条卡其裤,包包头也换成了简单的一整束马尾,然而轻便的打扮并未让沉重的步履轻盈起来。
理当休息的这一天,留给她的疲惫,竟比工作日还多。
爷爷的情况并没有改善,医生跟她这么说了。
在开始为辛家人工作时,她便将爷爷从新竹的一家安养院迁到台北,除了距离变近之外,她也期望更完善的医疗设施能对爷爷有所帮助。但很显然地,事实并非如此。
志翔的套房在三楼,她缓缓爬上楼梯,爷爷茫然无助、萎靡地坐在轮椅中的模样仍停留在脑海中。
在套房的门前,她敲了敲。志翔给了她一把备分钥匙,但她不喜欢擅自进入,总习惯先敲门。
不一会儿,房内的人来应门。
「玉蓁?」袁志翔显得有些讶异。「我不知道妳今天会过来……」
「我今天休假。」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只是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家。」
她一向会先打个电话,但是今天没有,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快进来。」他很快地开门让她进入。「妳的脸色怎么有点苍白?还好吧?」
不,她不好,一点儿也不好,那种深入骨髓的疲倦正一点一滴地将她的精力掏空。
但她终究只是说:「我没事,只是外面天气有点凉。」
袁志翔不疑有他。「下次出门记得多加件衣服,免得生病了。」
她点点头,把手提包放在桌上,看见散落四处的衣物和书本,习惯性地动手开始收拾。
片刻后她才说:「我今天去看过爷爷了……」
志翔坐回书桌前,问道:「他怎么样了?」
「爷爷他……」她有满腹的话想说,但看见志翔专注的双眼定在电脑萤幕上,她把话吞了回去。「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