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的好,她再怎么迟钝,也终究发现了,但是被志翔背叛的记忆犹新,伤痕犹新,六年的感情毕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拔除的,对辛樵的心意,她只能当只鸵鸟,避而不谈,继续日复一日的管家工作,继续粉饰太平。
而辛樵,也很体贴地配合。
然而,坏事似乎总是接睡而来,在这天下午,薄如蛋壳的平静,因一通突来的电话而粉碎。
「小蓁,妳的电话……」辛樵拿着无线听筒,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安养中心打来的。」
她一惊,不祥的预感当头罩下,连忙放下手中的熨斗,接过电话。
「喂……我是……』她听着电话,脸色刷白,手开始颤抖。「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切掉电话,对上了一双温暖而怜悯的眼眸。
「他……他们说爷爷快不行了……要我尽快去一趟……」突来的噩耗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电话给我,我叫计程车。」
「不,我现在开车过去!」她丢下电话,拿起手提包就要冲出门外,却被他一手拉住。
「你放开我!我没时间跟你耗!」在这个节骨眼,玉蓁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妳情绪不稳,不该开车。」向来显得没脾气的辛樵,这时口气却执拗。
「叫计程车。」天知道,他此时有多么痛恨自己不会开车。
她火大了,朝他吼道:「我等不了那么久,这是我的爷爷,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用力一甩,她甩开了他的掌握,奔向门外,他想也没想地大步跟上。
在她发动汽车引擎时,他也坐进了乘客座。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怒视着他,丝毫没心情应付这位少爷。
「我跟妳去。」车上多了另一个人,就算她不理会自己的安危,开车也会谨慎小心一些。
但是她却没想到那么多。「你下车,我现在真的不需要你来搅局!」
她的话微微刺伤了他,但他没显露出来。
「我跟妳去,不然就叫计程车。」他低头扣上安全带,没点明无论如何,他都会跟她到安养中心。「别忘了安全带。」
这种时刻,他不愿她独自一人承担。
玉蓁恼怒地瞪他一眼,扣上安全带便踩下油门。
十五分钟后,他们到了孔爷爷的病房。
辛樵一眼就看出那位身上插满管子的瘦小老人已饱受病痛折磨,即将油尽灯枯。
看来,即使他想办法替小蓁的爷爷换了安养院,人力还是敌不过天意。
「爷爷……」玉蓁奔到床边。老人勉强睁开凹陷的眼睛,浑浊的目光出现细微的光亮。
「丫头,妳来啦……」他气若游丝地说,面色死灰、布满皱纹的老脸几乎是喜悦的。
「爷爷,你认得我?」玉蓁又惊又喜,但辛樵的脸色益发沉重,不确定这是否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
「傻丫头,妳是我拉拔大的,我……怎么会不认得妳……」
她握住瘦骨嶙峋的手。「爷爷,你人不舒服,不要一下子说太多话。」
「现在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她咬牙忍住喉头的酸楚。「别这么说,等你好了,爱说多少就说多少。」
孔爷爷费力地一笑,也下戳破孙女的善意谎言。
「小伙子是妳男朋友?」老人的目光落在孙女身后的青年。
玉蓁愣了愣。志翔曾陪她来看过爷爷一次,但是爷爷当时连她都不认得,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她的男……前男友。
「他、他是--」她想着要怎么介绍辛樵,却被打断。
「孔爷爷您好,我叫辛樵。」
「我眼睛不太行……你走近一点,让我看看丫头中意的对象是什么样子。」
闻言,辛樵马上移到床边,坚定的大掌压在玉蓁肩头。她得到他的暗示,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眼前并非解释误会的好时机。
孔爷爷瞇着眼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五官俊挺,模样斯文,眼角眉间净是善意,很让人心生好感;最重要的是,年轻人对他家丫头的关爱表露无遗,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
「我们家丫头啊……人乖又不怕吃苦,可是从小就比较死脑筋,性子也倔,小伙子,以后你可要多担待一点……」
「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待她。」辛樵认真地应允。
「好……很好……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玉蓁惶恐万分。「爷爷,不要说这种话!」
「丫头,爷爷累了,今天能看到妳也算是老天眷顾……妳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像是已经耗尽所有的精力,老人疲惫地闭上双眼,这一闭,便不再睁开。
「爷爷!」
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一拥而上,玉蓁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牵到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犹如梦境的一切,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孔小姐,很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似乎有个很遥远的声音这么说道。
过了不知多久,忙碌不休的四周又趋于宁静,她只是麻木地伫立着。
「小蓁,我很抱歉……」辛樵握了握她的手,神情诚挚而肃穆。
「爷爷走了……」她茫然道。「我就只剩爷爷,没想到他也走了……」
「妳还有我。」她抬头看他,苍白的脸写满荏弱与无助,辛樵心如刀割。
「想哭就哭吧,别强忍着。」
「我从来不哭,哭了也无济于事……」志翔背叛她的时候她没有哭,现在爷爷辞世,她照样也能忍住不哭。
辛樵疼惜地注视她,修长的手指轻抚去小脸上滚烫的泪珠,然而泪,只是无声地继续滑落,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他将她揽入怀中,注意到纤瘦的身子僵硬了片刻,然后双肩开始颤抖,愈来愈激烈,接着她揪紧他的上衣,痛哭失声,哭得肝肠寸断,彷佛要把积压在胸中多年的所有哀恸、所有泪水全数倾泄出来。
「尽量哭吧……有我在。」
自始至终,他都紧紧地拥住她,任她在怀中嘶喊、哭骂。
她想,即使在多年以后,每当回想到这一天,她都会深感幸运,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有他相伴左右,有副温暖的胸膛得以依靠。
第九章
心,渐渐守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玉蓁了无睡意,坐在梳妆台前自问。
爷爷已在一星期前入土为安,简单的葬礼上人数不多,两、三位远亲,几位爷爷生前的好友、意外出席的辛医师,以及辛樵。
她记得在葬礼上,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几乎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立刻对上了那副细框眼镜后的温暖黑眸。他就站在那里,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伴在她身侧,不需要任何言语,她知道他正毫不吝惜地给她支持。
有他在,体内骚动不已的无助与绝望彷佛失去了威力;有他在,再怎么沉重的哀伤也无法将她压垮。
辛二少爷啊……
直到今天,她还是难以摸透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的迷糊、散漫绝对会让任何讲求效率的专业人士尖叫发狂,不时还显得十足孩子气,天真、幼稚得让人哭笑不得……但是有些时候,他却展现出细腻过人的洞察力,以及那彷佛无止尽的温柔。
那是一种很低调、不具任何胁迫感的温柔,却又强势得足以让她卸下所有的防备,让她清楚地了解到,自己不过是具会伤会痛的血肉之躯。
「辛樵,你是个奇怪的男人……」玉蓁垂眸睇着精巧的粉红色手机,眼神复杂难辨。
她的心并非钢铁打造,这样的一个男人对她好,她岂会无动于衷?
「但是我做不到……」她低喃道,手指轻抚过手机上的大头贴。
志翔的不忠所带给她的痛还未平复,教她怎么能轻易投入另一段感情?
她不是不信任辛樵的心意,相反地,她感觉得到那温吞,无害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执着。
但是她不信任她自己啊!
情伤的阴影犹在,又刚经历丧亲之痛,心乱如麻,甚至摸不清自己确切的感觉,她要如何才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一时的空虚,所以在感情上寻找替补对象?
人在脆弱时,要寻求另一个人的慰藉,是多么容易。
若是因错误的理由而在一起,对他,一点都不公平。
她宁愿辜负他,也不愿利用他。
像他这样的男人,值得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地付出,而她目前根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对不起……」她轻声说道,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床底下的行李箱,心中也有了决定。
她需要时间厘清思绪和感情,若继续留在辛家,继续亲近辛樵,只会更加模糊她的判断能力,她必须离开。
即使万般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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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樵慢吞吞地下楼,在最底阶上还伸了一个特大的懒腰。
起床后,他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昨晚想到一个让小蓁振作精神的办法。
她最近遭遇太多不幸,即使她表面上不说,他也看出她受到的打击不小,所以他决定带她出国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