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就这么碍着他的眼,教他巴不得把她赶得远远的?
平常明明是他喜欢跟前跟后妨碍她做事啊!
「千万别以为我想赶妳出门,我喜欢跟妳一起待在家里,可是要是我不写点稿子,我的编辑恐怕会抓狂得跳楼。」他急切地解释。
受伤的感觉奇异地被抚平,但玉蓁仍踌躇不定。
「那你的晚餐怎么办?」让这位少爷自行料理,他不在五分钟内把厨房烧了才怪!
他想了想。「我叫披萨好了。」
「可是……」她觉得自己在占雇主便宜。
「反正妳就休息一下,去买买衣服,做做头发、修修指甲,做一些所有女人爱做的事,妳不是有张采买用的信用卡吗?就拿那个去刷,不必担心花费。」
她啼笑皆非,重担在身,她哪曾去做那些「所有女人爱做的事」!当然,她更不可能花他的钱!
「我只需要四、五个钟头,妳可不要太晚回来喔,不然我会担心,我一担心,稿子也甭写了!」他又再叮咛。「记得带着手机,别忘了开机。」
胸腔顿时有些发热,她不自在地别开眼。
为何那双眸子总是释放着足以融化人心的温暖?难道他不知道这种目光容易造成别人的误解吗?
「我会在九点以前回来。」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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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蓁加快脚步,赶在雨水打湿采买来的食材之前进入公寓建筑,阴云密布的天,已经开始飘起细雨。
她已经先到新的安养中心采视过爷爷,虽然爷爷的病情未见起色,却显得平静了些,此外,工作人员亲善、尽责的态度,以及幽静祥和的生活环境都让她多了点信心,
然后她到超级市场去了一趟。
昨日与志翔不欢而散,她打算好好地利用这个意外得来的半天假,煮几道他最爱吃的菜,给他一个惊喜,也藉此抹去彼此间的细微摩擦。
多年的感情,她不愿让一次小小的意见相左在他们之间留下芥蒂。
两人以后是要长长久久的,她不介意做先放下身段的那一方。
她来到志翔的套房门前,把几个沉重的购物袋集中在一手,空出另一手正要敲门,却因门后传来的争论声而顿住了。
「……你后悔了吗?」娇嫩悦耳的女孩嗓音不无怨慰。
玉蓁一震。她从不偷听别人谈话,但指节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敲上门板,宣告自己的到来。
「雅玲,妳不是答应我要忘掉在旧金山发生的事,回台湾后就单纯地当我是妳的学长?」那是志翔的声音,流露出明显的烦躁。
「可是你刚刚为什么不拒绝人家?」
「那……那是意外!」志翔的嗓门变大了。「我是个男人,妳、妳就这样抱住我,我还能怎么反应……」
玉蓁脸上的血色尽失,再也听不见接下来的话。
她掏出口袋中的钥匙,颤抖的手彷佛受到了诅咒,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轻地……缓缓地……打开了那扇门。
明知道门后迎接她的会是梦魇,她却无法制止自己的动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那个被子只盖到腰间的赤裸女孩,然后是志翔,他光着上身,正弯身套上牛仔裤……
一阵尖锐、无情的寒意自脚底窜上,她的全身在倾刻间冷透。
原以为这种画面只可能出现在电影银幕上,现在亲眼见到了,竟让她觉得恶心、反胃。
咚!手中的纸袋重重地落地。
「玉蓁姊!」雅玲惊呼,抓起被子遮掩自己。
志翔愕然转身。「玉蓁!」
玉蓁拔腿就跑,快得像是有恶鬼在背后追逐。
「玉蓁!妳听我解释啊!」
「学长!」
志翔慌忙套上衣物,连鞋子也没穿便跑出房门,冲下楼梯。
在一楼入口处,他赶上她,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手。
「玉蓁,妳听我解释啊!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样!」
然而她只是甩开他的掌握,一步步退到雨中。
「解释什么?一切都是误会?其实你并没有跟你的学妹睡过,是我眼花?」她没有提高声调,咄咄逼人的目光却教他不禁畏缩了一下。
「先进来再说,外面还下着雨……」他恳求道。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她轻声问道,一动也不动,任凭冰凉的雨滴打在身上,彷佛神经已失去知觉。
「我们没有在一起!」他急忙辩解。「今天发生的事纯粹是意外,是雅玲主动的!」
「她主动,所以你不好拒绝?」她扯了扯嘴角,语中的讥诮掺夹着无尽苦涩。
「那在旧金山的时候呢?也是她对你投怀送抱,你盛情难却?」
「谁告诉妳旧--」他及时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她垂眸,凄侧地对自己笑了笑。
这……就是她交往了六年的男人吗?
一个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承担的男人?
「是我错了好不好……不过我跟雅玲之间发生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妳要相信我,我爱的人是妳啊!」
「你爱人的方式可真特别……」如果真爱她,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其实,她并不怨雅玲,一个真心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会有足够的意志力拒绝诱惑,也绝不会用这种不堪的方式羞辱她。
剑眉拧紧,志翔隐隐感到不悦,他从来没想过玉蓁也会用这种语气讽刺人,
她一向明理、懂事,从不无理取闹,现在他都已经对她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样?
「玉蓁,不要用这种方式说话,这一点都不像妳。」
她抬眼睇着他,强烈的荒谬感几乎让她失笑。
「你又了解我多少?」她淡淡地反问
他被堵得一怔,见她转身就要离去,连忙出声阻止。
「玉蓁,妳理智点,是人都会犯错,难道就为了这种小事,妳就要抹杀我们这么久的感情?」
她停下脚步,再回头,透过雨丝回视着他,在渐暗的天色下,彷佛头一次看清楚这个男人。
「抹杀感情的不是我。」她丢下一句,举步走开。
志翔恼火了,衣着凌乱地在原地跳脚叫嚣。
「我不是已经跟妳道过歉了,妳还想要我怎么做?!我都已经不在乎妳的工作和学历了,为什么妳不能心胸宽大一点原谅我这一次?好……走!妳走!以后妳就别回头找我!」
回头?
玉蓁一步一步地往前踏出,顿时有股想歇斯底里大笑的冲动。
不,她不会回头。
她能宽容很多事,能忍让很多事……
但背叛,不是其中之一。
天已全黑。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玉蓁缓缓地踩在辛家花园的石铺小道上,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这个地方,也没听见手提包里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她只知道,她没别的地方可去。
踏上门阶,就着一盏昏暗的灯光,她在包包里搜寻着开门的钥匙。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有人正试着联络上她。
她拿出粉红色的手机,按下通话键,一手仍努力地寻找钥匙。
「喂?」她机械性地应道,垂首翻动着包包里的所有物件。
「啊!小蓁,妳总算接起电话了,我打了好几通呢……」如释重负的嗓音,听起来好熟悉。
「我……我有件事想跟妳说……那个……呃……那个……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跟妳说……」辛樵似乎仍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到头来,辛二少爷仍是无法专心写作,他考虑了许久,决定还是该让小蓁知道那个袁博士的交友情形。
「我找不到钥匙……」
没头没脑的发颤语音像是透露了什么,辛樵立刻警觉起来。
「妳说什么?」
「我……找了……可是……可是就是找不到……」她喃喃道,薄弱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妳现在在哪里?」嗓音中透着不容错认的焦虑。
「明明放在这里的……可是我找不到……」她充耳未闻,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雨水模糊视线,仍在寻找钥匙,不知怎么,包包里有着其他一切不相关的东西,却独独缺了她要的那样。
「小蓁,妳现在人在哪里?!」
异常的严厉语气使她微微一惊,她努力地想了想。
「门……门口……可是我找不到钥匙开门……」
「不要走开!我马上下楼!」
喀!电话断了,玉蓁对着手机眨了眨眼,像是无法理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继续翻动着手提包。
好怪……明明钥匙就放在包包里,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见?
不一会儿,大门敞开,她本能地抬头,而辛樵,则错愕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久久无法动弹。
她惨不忍睹,看来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身湿透,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塌了下来,黏答答地贴在脸颊上,发梢还滴着水珠,而那张脸蛋……惨白如雪,毫无一丝生气。
像是有人在他心坎重重地挝了一下,刺骨的痛楚戳得他几乎退却。
原本清灵的双眼,此时只剩一片空洞,她失神地喃喃道:「我……找不到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