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在那里?!」
「是我。」祁海之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今晚换你们巡夜啊?」说话的时候,瞄到小小还傻在原地,眉心微微蹙起。
「原来是土登师兄,吓了我们一跳……」两个喇嘛松了口气,当下收起手中木棍,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说:「师兄,不是我们大惊小怪,是那些中原来的武林人士太讨厌,搞得我们这段日子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祁海之跨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两人的视线。「真是辛苦你们了……」
「副住持交代的事,辛苦也没办法,就不知道那些中原人,究竟着了什么魔,非要跑来瞎折腾……」
他们说的是藏语,小小自然听不懂,直到看见祁海之侧身的动作,这才想起他的交代,连忙退后几步,顺着黑呼呼的墙脚,一直往前跑。
在一座不起眼的院落边,她一手扶墙,刚想喘几口气,就意外地感觉身后有人在看她。
难道又被巡夜的喇嘛发现了?!
小小惊疑不定,倏地转过身,看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毫无征兆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小小微颤的嗓音,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顿时变得惊讶。
那是个鼻子勾挺、肤色雪白的异族男子,他一身漆黑,宽大的斗篷从头罩下,看上去十分神秘,一双精干锐利的蓝色眼眸,正用一种能够穿透人心的视线,冷冷地看着她……
想起书上的西域人,小小的眼睛不禁瞪得更大。
看出她眼底的好奇,那人也着实意外。「小姑娘,这儿不是妳该来的地方。」他忽然开口,讲的竟是汉话。
小小更惊奇了,不过……直觉眼前的男子,应该也是为了那本经书而来。她很快回过神,不服气地反问:「我不该来,难道你就该来?」
「我和妳不一样。」中年男子微愣,差点说出「我是住持活佛请来的」,幸好想起老友的叮嘱,便改口道:「妳一个小姑娘家,不该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
什么游荡?!她可是有正经事来找祁哥哥的!小小听了,老大不爽。「你不也是和我一样?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就凭男女有别这一点,小姑娘!」来人想也不想,用睥睨的语气回答。
「你好狂妄!」感觉被藐视的小小,顿时生气地叫起来。
「狂妄的人是妳!」来人哼笑一声,薄唇勾起。「来偷东西还一身粉红,妳以为是在自个儿家闲逛啊,我看只有脑子坏掉的人,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小小这下气得脸都白了。「你、你……你懂什么!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我是……」想起不能害祁哥哥,她心跳一顿,嘴也停下。
「是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来人瞥她一眼,讥笑味更浓。
「唔……」甄小小憋着一口气,盯着他身上的黑斗篷,嘲讽道:「就算我居心不良,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一看就知道是个夜行贼……哼,做贼的喊捉贼!」
来人脸上的笑顿时敛去。「我不是贼。」
「是是是,你不是贼,就是穿了一身黑衣,偷偷摸进寻布寺,生怕被人看见而已。」甄小小嘴一撇,神气地抬了抬下巴。
「妳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来人一脸凝重。
但是小小才不理会他的鬼话。「我是不懂什么,但你想来寻布寺偷书,却瞒不了我!」
「书?小姑娘,我果然没猜错,这就是妳的目的。」他拢起眉,再次打量她。
「刚开始是,可现在……」小小随口说道,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恼起来。「喂,你这人好坏,尽在套我的话!」
来人对她的嗔怒视而不见。「小姑娘,要敢作敢当喔!」见她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蓝眸异彩更炽。
「你爱怎么信口雌黄我不管,但是--千万别扯上我!」小小心中愤怒,声音难免大了些。
「那边是什么人?!」
远处突如其来的藏语喝声,迅速将小小拉回现实。
糟糕,今晚怎么尽被人撞见?!她晕头转向正想往屋顶跳,身边那人却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小小一惊,正要出声问他--
「跟我来!」那人不由分说,将小小从一处隐密的小门,拉进了院子里。
「你要带我上哪?」院外火光闪动,隐约还有兵器敲击的声音,让小小惊恐不安。
「我带妳出去。」那人拖着她,就往院落深处跑。
「你千万别胡来,被人抓住可就惨了!」小小吃惊地低叫,却意外发现,眼前这个空荡到过分的院落,竟不见半个人影。「我们用轻功飞出去吗?」她侧头问。
那人也不回答,拉着她一直跑,不知怎地就转进了一条一人宽的石条小巷,等两人一路疾奔,七弯八绕穿过一道拱门、走出小巷时,小小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已在寺外。
怎么回事?
她刚想回头看时,那人却脸色微变。「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快走!」拉着她又是一阵狂奔,直到寻布寺远得都瞧不见影子了,才放开她几乎僵直的手臂。
「我的手都不能动了!」小小瞪他一眼,娇声抱怨。
见身后再无动静,那人脸上的表情才松懈下来。「小姑娘,妳能碰到我,是妳运气好,桑登贡布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桑登贡布?」刚刚还在抱怨的小小,立刻忘了心中的不满,只想知道这名字的主人是谁。
「怎么,寻布寺的副住持,天生的臭脾气和讨厌汉人,妳不知道他?」那人颇为惊讶地看着甄小小,见她仍一脸糊涂地站在山道上,当下轻咳一声,也不多说。
「小姑娘,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他转身刚走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扭回头。「今天碰到我的事,妳能答应不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寻布寺的人吗?」
为什么?因为他偷了他们的东西吗?虽然脑子里有着各种古怪的想法,小小还是爽快地点了头。
那人似乎很满意,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直到天色微明,走出去不知有多远,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心念微顿地停下脚步。
「敦洛,你放心好了,这件信物,我一定会完好无缺地把它交到你的转世灵童手里。」
看着那朵在朝霞下金光灿灿的花儿,他喃喃自语。
第四章
第二天傍晚,寻布寺里到处传出念诵佛经的声音。
由于天气忽冷忽热,久病不起的敦洛活佛终于撒手人寰。大家虽有心理准备,但相处十多年的师长突然间这么走了,心中的巨大悲痛,仍是难以用言语描述。
寻找转世灵童的执事喇嘛,被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派了出去,负责处理后事的副住持桑登贡布,望着大殿里金碧辉煌、似乎高不可攀的活佛宝座,显得心事重重。正在这时,看守山门的小喇嘛,突然脸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桑登一见,立刻脱口骂道:「混帐东西,活佛升天的法事,你也敢来打扰,我是怎么交代的?万一惊动活佛在天之灵,你来担当?」
被他一骂,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小喇嘛也在众人直溜溜的目光下,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小的不敢,是次仁大土司求见!」
「次仁大土司?!」先前还义正辞严的桑登贡布,听见这个名字,眉眼大亮,连法事也忘了交代,立刻奔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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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寻布寺里人影虽稀,灯火却异常通明。
密谈许久、刚送走次仁大土司的桑登贡布,掩不住心底兴奋,独自走在寺内。
虽然寻布寺的新活佛由敦洛喇嘛的转世灵童担任,但有大土司的支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苦修数十年,他不想、也不愿让住持前面的那个「副」字,永远跟定他桑登贡布!
不知不觉,版印室已在眼前,瞧见里面一身布衣、全神贯注坐在灯下的俊美男子,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土登,你好冷血啊!活佛圆寂,你没哭过一声也就算了,大家都在为活佛祈福,你倒好,躲到这里偷闲,简直叫人不齿!」
祁海之直身站起,有些意外地看着怒气冲冲从门外走进的桑登贡布,双掌合十道:「弟子愚笨,认为怀念一个人,应该把他摆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边、哭在脸上,不知这样的解释,副住持是否满意?」
桑登贡布一时语塞。
「算你口齿伶俐……」他冷哼,眼角瞥见桌上尚未完成的雕像,有着一张同敦洛活佛八分相像的脸,不禁又妒又羡、声音变调。
「这……这是你刻的?!」
他知道祁海之擅长雕刻,也知道寺内的唐卡大多出自其手,可是……将敦洛直接化身成佛,真是太让他不是滋味了!
「是。」祁海之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佛像脸上,想起恩师从前的种种教诲,不觉思绪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