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拉我一把,时候不早了,天色也不好,我先告辞了。」
她确实很舍不得伞下的干爽世界,可惜两人间莫名尴尬、诡异的气氛,让她窘得忍不住想冒雨拔腿狂奔回家。
她之所以想赶紧走人,是免得自己今天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让人误会。
「真的很有意思。」那人终于抬起头,带着再也掩藏不住的笑意。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缓缓覆上脸。
楚涵嫣这才惊觉到,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伸出的手竟然如此光滑,在黑夜里染上淡淡的光晕。
她几乎是屏气凝神,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这样,可以了吗?」
那人清朗的声音扰动了几乎凝固的空气,而下一刻,某人明显的抽气声才显得非常之不雅观。
「你你你……」楚涵嫣紧紧抱着自己的面具。「你装神弄鬼故意吓人!」她严厉控诉。
原来,那极其狰狞的面容,也不过是一副精致面具。寂寥光线下,人皮面具后的脸庞让见者无不怦然心动。
端的是丰神俊秀、气宇不凡。
修眉齐鬓,狭长的单凤双目,于顾盼流动中闪现熠熠光彩,使整个面容生动起来,不像工笔画中的美人般呆板单一。
这人五官无一不精致,组合起来却不觉得女气十足,倒有种魔魅的吸引力,让人不忍心去伤害。轻衫短帽,在袅袅雨气中隐隐绰绰,几乎被认为出世之人。
「姑娘,是妳撞上我的,可不是我主动吓妳。」男子带着淡淡笑意,心中惊讶又多了几分。
很少有人在见了他两样面貌之后,还能如此镇定。常人不外乎两种表情,极端嫌恶,要不便是迷惑到呆滞。
美丽的皮囊永远在世俗中畅行无阻,鲜少能有例外。男子摸了摸侧脸,在空气中冰冷而略微潮湿。
「算我倒楣。」她嗫嚅道。
昏暗的夜色掩盖了楚涵嫣双颊上的淡淡红晕,长在深闺,她还没有看过如此美丽的容颜。
他明明是男子,为什么那份风雅魅力和清朗之气,竟会让身为女子的自己……自惭形秽?
向来大剌剌毫无女儿娇态的楚涵嫣,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为自己此时此刻狼狈的仪容暗自懊恼。
「现在,可以让一让吗?」她暗示他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虽然,这种神仙似的人物一辈子都未必见得着一次,不过若是回去晚了,铁定会被老头发现的,那后果——
好吧好吧!
她承认自己才没有那么伟大,「美色」当前可以不动声色,但关键是自己满身污泥,头发凌乱,根本就没有任何本钱好不好!
算了,与其被别人嫌弃或是取笑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不如自己先忍痛放弃,世界之大,何处无金龟,还可以保留点自尊呢!
「妳很特别。」他依旧站在原地,略带兴味看着她,固执地用伞撑开两人间的一方天地。
什么,特别?可以理解为这是搭讪吗?
呀,讨厌,人家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美男搭讪的经验呢!她自动过滤掉那些可恶的咸猪手。
「请收下,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住。」那名男子低低说道。
怦怦心跳,楚涵嫣没有推辞,接过递来的雨伞,连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一并收入怀中。
「呃……」
「妳的名字?」
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真有点心有灵犀的味道。
「我姓楚,楚涵嫣。」她悄悄打量着男子近乎完美的脸庞,忽略了他听见自己名字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龙无咎。」
「龙公子,多谢你的伞,请受小女子一拜。」她眨眨眼,笑着做了个万福。
客套滑稽的动作将两人都逗乐了,气氛也顿时轻松起来。
「你住哪里?明天我若要将伞物归原主,应该到哪里找你呢?」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龙无咎只是微笑,没有给出答案。
「这么肯定?」楚涵嫣有瞬间迷失在那抹迷人的微笑中,质问脱口而出。他像一团雾,看不清辨不明。
龙无咎但笑不语,只是替她撑开伞,自己后退一步。
「夜已深,楚姑娘好走。」
「哦,那么,后会有期。」对,他说会再次见面。
龙无咎微微颔首,极有风度的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当楚涵嫣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雨帘后,突然从另一端窜出一道黑影。只见那黑影附在龙无咎耳边似乎在报告什么,接着很快也消失在夜幕中。
「楚……」他把玩着她遗落在地上的精致珠钗,嘴角浮现淡淡玩味的笑容。
或许,今后的日子也不会缺乏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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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惨,凄凄惨惨,凄凄惨惨戚戚。」庭院春光明媚,楚涵嫣却裹着冬天的棉被,靠在床头长吁短叹。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缎儿将药碗放在案上,凉凉总结。
也不能怪她这样。
那日老爷得知真相,罚光了她当月的月俸,而小姐回来后浑身湿答答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两个难姐难妹皆被禁足一个月,不许外出。不仅如此,小姐还来个生病要人照顾,瞧瞧她在上彩节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缎儿,妳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是病人啊!」楚涵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没有同情心﹖那这药是谁候在炉火边熬的?小姐可别狗咬吕洞宾。」
「算了算了,简直反了,都欺负到主子头上,妳这个刁蛮的臭丫头。」她无精打采喝着药。「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
缎儿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想。「我也没出去外面所以不清楚,不过最近府里头似乎很热闹哦!」
楚涵嫣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美眸也精光闪亮。「什么事什么事,别卖关子快说啊!」
「老规矩,拿来。」缎儿才不管呢,小嘴紧闭,任她心急如锅上蚂蚁,她稳若泰山不动。
「贪心鬼,咒妳找不到婆家!」楚涵嫣恨恨掀开被子,哆嗦着将枕头下的梳妆盒打开,挑了一颗珍珠交到她手里。
「谢谢小姐,嘻嘻……小的贪财了。」缎儿仔细用布包好,放在贴身衣襟里。
「是这样的,前天府里来了些人,好像是域外商队还是怎的,反正衣服打扮与咱们龙翔有些不同。」
「老头生意往来的伙伴?」楚涵嫣挑眉。「我说缎儿啊,丫头爱财也要取之有道,妳这笔生意不怎么上道嘛!」
意思也就是这等消息不值这颗珍珠。
「没说完呢,看小姐急的。」只见缎儿清清嗓子,陡然露出梦幻般的表情。「世上怎么会有人长的那么好看呀!」
「谁?」楚涵嫣疑惑了。这丫头向来爱钱,还没看她对某个男人感兴趣,今儿个这是吹什么风?
「那个商队主人啊,缎儿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男子,五官精致到好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可是,全身没有丝毫女气,好有风度!」她有限的词汇无法形容那人的神韵,只觉看了一眼就无法忘记。
那个雨夜里的身影,在缎儿叙述中逐渐浮现在脑海里,楚涵嫣这才发觉,尽管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对那日的情景不曾淡忘。
「他们,现在住在我家?」
「嗯!」缎儿重重点头。「每次给小姐煎药都可以经过客人落脚的房间,还可以看到那个如天人般的男子,好幸福哦!」
「死丫头,我就说妳最近怎么勤快起来了,还好心到为我煎药,毕竟这点小事叫其他老妈子做便行了,原来是另有所图呀!」
她挣开身上的被褥,一脸坏笑的朝缎儿凑去,决定挠她胳肢窝以示惩戒。
「小姐饶命啊,这都是跟妳学的。」缎儿又躲又闪咯咯直笑。
「还嘴硬,看我不好好整治妳!」
路过的奴仆婢女听见小姐闺房又热闹起来,都带着无奈的笑不住摇头。
这个顽皮小姐,将来要是到了婆家,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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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涵嫣步出房间,久违的清新空气让身心顿时舒爽几许。缠绵病榻这么久,她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深深深呼吸,明媚春光照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惬意。正在享受时,忽明忽暗的箫声幽幽传来,给暖洋洋的春日添上几许忧愁。
是谁?她可不认为在老头的地盘上,会有哪个下人有如此闲情逸致,因为老头根本就不懂风雅,连附庸也懒得做。
她寻声信步,仔细分辨声音是打哪儿来的,那箫声听来是少有的婉转惆怅。一路凝神,她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河上水榭。
纱帐重重,熏香缭绕,一名锦衣公子独自一人临风而奏。他躯体纤长,姿态潇洒,大有玉树临风,飘然遗世独立之势。
她为什么对这身影会有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明明身在阳光下,却又彷佛有冷风轻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