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视焦定了,视线清楚了,檀玲打量着他,此时他的打扮与平时与她见面时不同,华丽富贵地有如孔雀一般,难怪他身上总是不经意地会流露出不凡的气质。
此时,詟麟头上打了个髻,紫金宝冠更是象征了他高高在上的地位,还有他眉心间那颗特殊的紫色砂痣,她心想,难怪她在他面前,总是不取下缎帽,这种种迹象,她早该发现他的真实身分的!
「南宫……呃……不……该喊你……镇麟王……」她困难地、沙哑地发出声音,尽管气虚体弱,但语气里仍是透着满满的揶揄。
她一直以为他是南宫家的一分子,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她要杀的对象,原来从头到尾,他根本不曾真心要教导她武功,只是在耍着她玩。
「你……醒了?」詟麟愣了一下,见她清醒了,他紧揪的心房登时松了一口气。
刹时间,詟麟却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后的她。
檀玲试着半坐起,起身的动作扯动了伤口,她不禁吃痛地喊了一声。
时间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檀玲因头晕目眩而再次阖上眼,深吸几口气后才再次微微睁开眼。
「你……救了我。」她虚弱地道,语气里非但没有感谢之情,反而大有怪他多事之意。
詟麟当然感受到了,他没有答道,俊冷的眉宇间流露着微微愠色。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詟麟不愿回答,他只想赶紧逃开她那双似能将他整个人网住的迷蒙双眼。
「你不该救我的……」她别过脸,冷淡的态度令他感到受伤。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费尽心思救活了她,而她却不知感恩,反而怪他多此一举?
一股高傲的自尊令他一颗心莫然揪紧,她的冷漠让他内心某处隐隐作痛,但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在她面前示弱?
「你这是怪我多事?」詟麟语带奚落,冷冷地道。
檀玲没有答话,只是将脸别向一旁,脸上除了冷淡,别无其他情绪。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不禁气闷道。
她在举刀刺向自己心窝前不是说了很多?让他的心也跟着她而拧疼了,现在他想尽办法救活了她,她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
「你要我说什么?」她疲惫地阖上眼,刻意以冷漠来筑起两人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墙。
事到如今,他还要她怎么样?她已经完全对他弃械投降了,他却还不肯放过她,还执意救活她,他要她往后怎么过下去?
师恩与爱情之间,她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局面,甚至两边都已经失去,两边都无法圆满。
「你……」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她却连一句道谢的话也不肯说,甚至还怪他多事?
她脸上刻意佯装的冷漠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胸口蕴涵着一股怒气坐上床沿,将她一把拉起。
因这突然的动作,檀玲胸口的伤口因而裂开,血花瞬间染红了包裹胸口的白布。
檀玲因痛而闷哼一声,眉头深蹙。
「看着我。」詟麟沉声命令道。
「你、你干什么?」她不懂,这男人究竟要她怎么样?
「告诉我,你先前说的都是真话?」
「什、什么话?」他的力量好大,她的手腕被他掐得好疼。
「关于你的心、你的情!」
「我……」她顿了一下,抿着唇,傲然地睨了他一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你!」
檀玲忍着痛,鼓起勇气截断他的话。「让我离开这里。」
「你想上哪里去?」
「不管上哪,我不属于这里……呃……」话还未说完,胸口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她紧蹙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你也骗了我?」詟麟为她此时与先前款款深情的告白截然不同的冷漠,兀自找了个解释。
是的,她一定是不甘他骗了她,索性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其实她根本没有爱上他,她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檀玲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不,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当此刻一切真相都表露于外之时,她真的不知该拿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他。承认了爱他,也等于承认了自己是个傻瓜。
自始至终,他不过是在耍着她玩,而她呢?却傻傻地付出了真心!
她没怪他,甚至选择以这种方式来解脱,他还希望她怎么样?
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这么残忍?
「什么都别再说了,让我走吧……」她痛心地哑道。
「你要离开?」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她要离开他?
「留着一个该杀你的女人,对你没有好处……」
「但是她下不了手杀我!」詟麟气恼地截断她的话,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清晰到令她的心再次疼痛不已。
他说的没错……她是下不了手杀他!
「听着,我绝不会让你离开!」他像誓般一字一字说道。
她当他是什么人?这座镇麟宫又是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来去自如?
「为什么?」她痛苦地望着他,一颗心饱受折磨。
「没为什么,因为我是魔头,忘了吗?而你天生的使命便是得『降妖除魔』,既然我是天生魔物,行事又何须理由?」他赌气地道,也不管这番话是说来伤她,还是来伤自己。
「呃?」檀玲僵着颈子望进他清灿的眼眸里。
「别这么吃惊地看着我,难道你不知道进了宫,你就属于我了!」詟麟嘴微扬,冷笑道。
「如果……我若执意离开?」檀玲顾不得胸上的刀伤,哑着声子问道。
「除非你死或我亡!」
「你!」
詟麟邪邪一笑。「除了死才能改变我的决定,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众人眼中的魔头!」
这男人……这男人根本不留后路给她!
赌上一口气,檀玲闷着嗓音道:「你……你太自负……」
「是吗?」詟麟邪佞地挑高一道眉,势在必得般地自信满满。「那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完,詟麟便像一阵风般刮出门外,留下仍然怔然的檀玲。
@@@
「好了,本王都知道了,下去吧。」黑夜报告完后,詟麟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王,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黑夜犹豫了下,最后仍决定将他这一段时间内观察降魔教,所得知的一项消息告诉主子。
「关于降魔教?」
「是。」
「那说吧。」
黑夜沉吟了下,沙哑地道:「实际上,这不只是关于降魔教,最主要是关于降魔教里的那位……檀姑娘。」
「檀玲?」
「正是那位檀姑娘。」
听到檀玲的名字,詟麟的身子怔了一下。
虽然他的脸上并未显露出过多的情绪,但这一点小小的变化,黑夜仍是察觉出了。
任瞎子也看得出来,主子是喜爱那名降魔教派来的姑娘的,他跟随在主子身边这许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
以往,他是担心主子和她太过亲近而遭受危险,但依他近月来的观察,有些事,他猜想主子或许会有兴趣知道。
一向孤独的王,头一次打开了心胸,这便足以证明檀玲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是特别的。
他希望主子能快乐,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究竟是什么事?」
「启禀王,那云飞天平时便待檀姑娘十分严苛,为了训练她入宫行刺,从小几乎每天都少不了一顿打。」
「什么?」
黑夜接着道:「云飞天并未真心将檀玲姑娘当成徒弟,实际上,他可以说是将她当成……工具!」
听到这里,詟麟讶异地回身瞪住黑夜。「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属下盯住降魔教也有一段时日……」
「但她……」詟麟忆起在小屋里,头一次见着她的身子,上头并未有任何伤痕。
黑夜深知主子心性想法,接着道:「云飞天心知日后留着檀玲姑娘有用,于是惯用针扎,以免留下伤口,此事降魔教里上上下下都知道。」
「什么?有这等事?」詟麟一双狭眸里,有丝复杂的火苗窜动,一听到檀玲曾受过的委屈,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云飞天。
黑夜顿了一下后道:「檀姑娘她……也受了许多苦。」
詟麟忽然斜眼瞅向黑夜,对于他此刻的「热心」感到有些不对劲。「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
詟麟相信,一向了解他心性的黑夜,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向他提起关于云飞天与檀玲的这些事。
「没什么,黑夜只是猜想王可能会想知道罢了。」
詟麟原本想对黑夜摆出冷面孔以怪他的多事,但最后却忍不住笑了。「黑夜,看来你又当起皮条客来了?」
「王说笑了,如果王没有其他的吩咐,黑夜退下了。」
「等等。」
「王,还有吩咐?」
「黑夜,你……为什么要告诉本王这些事?」
黑夜恭敬且谦卑地欠身。「属下只是尽本分为王效命,相信圣明的王对于这一切自有决定。」
待在镇麟王身边许多年了,身为镇麟王的贴身护卫,黑夜岂有读不出主子心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