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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心妍不想惊动人,露着纤足,悄悄走近,想要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欧大爷,求求您放了我的女儿,这一笔买卖是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老农抱着拳,不断叩头。

  “你半夜里把我吵起来,就是要和我谈买卖,你算哪根葱啊?你的女儿我早把她送到怡香院去了,只要有人开价,就可以马上开苞做生意。别忘了咱们这买卖可是两相情愿,还画了押的。有凭有据,你要反悔也来不及了,除非——除非你还有更标致的闺女,我倒是可以好好的考虑、考虑”这名坐着说话者。人称欧蛮,是枫林镇有名的地痞,手下几十人,好事不见,坏事做尽。欧蛮一副脑满肠肥,细眼暴牙,外加一头狮子般的乱发,令人望而生厌,身上那贵重的狐皮长裘还算人模人样,却活脱像个土霸王、爆发户。

  “老大,这刘老头就这么一个闺女,除非他们家的老蚌还能生珠,我看啊,是比老太婆出嫁还要难啊!哈哈哈!”欧蛮身边的喽罗们大声笑道。

  刘老农摇着头,摆着手,胀红着脸着急地说道:“不是,不是,欧大爷,您一定是听说了,这蟠龙镇的桃花庄庄主悬赏一千两,要找他失踪闺女的下落。这姚家闺女就——就——在楼上的客房,欧大爷,您只要放了我的女儿阿兰,这赏金就是您的,求求您,这买卖您是绝对不吃亏的,欧大爷,您说是不是?”刘老农将夜里如何遇见姚心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清楚,就是希望能尽快救出女儿,纵使只有一丝希望,老农也不想放过。

  刘老农和老妻就只有一个名唤阿兰的女儿,时常跟着他们挑菜到镇上叫卖。几个月前,刘老农在市集里发了一笔小财,他一时手痒,走进了一家赌场。原先只是想见见世面,想不到禁不起旁人的耸动,拿了两颗骰子,骨碌碌地扔在桌上……赢了两把之后,竟然就像着了魔似的,黏在赌桌边走不开了。

  几十天后,刘老农赌输钱,签了借条,却还不了债,利上加利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到最后竟然让赌场的土霸欧蛮抓走女儿抵赌债。当夜两老正伤心难过之际,姚心妍的马车凑巧停在老农门前,才给了他们一线希望。

  “桃花庄的闺女,一千两,哼!我看啊——这桃花庄的闺女可是不只一千两。”欧蛮搔了搔一头乱发,一肚子的鬼主意不停地在脑袋里盘旋。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欧大爷,求求您还我的女儿——”刘老农激动地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去你妈的!我欧蛮送进了怡香院的姑娘比你头上的杂毛还多。从来没有人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过,姚家闺女的买卖你吃不起的。刘老头,我看啊——你还是尽早回去睡你的回笼觉,你们家姑娘已经进了妓院,就算赎出来,也嫁不了好人家,不如让她在妓院里多攒些钱,替你贴一贴棺材本不是更好?看开一点吧!”

  “你——你——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那姚姑娘,她——她——”刘老农本性敦厚耿直,头脑简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碰到如此心狠下流的恶霸,他不禁懊恼,救不出女儿,还害了人家的闺女。

  “姚家的家财万贯,这千金大小姐的身价可是不只一千两,把她送到我的怡香院肯定也有三千两啊!还听说这姚家千金有双蟠龙镇最小的小金莲,保证人人都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嘿嘿!十几年前,我给桃花庄主姚势天一个天大的好处,他才有今天,想不到这下我可以一次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欧蛮颤着脖子上的肥肉,仰头大笑不止。

  刘老农正当懊恼不已,一眼瞥见了楼梯边的姚心妍正慢慢的、偷偷的靠近客栈大门,想要逃离。刘老农心中有愧,决心要救她,于是想要引开众人的注意,好让姚姑娘能顺利逃脱。他大呼一声,将欧蛮的前襟抓住。“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你设圈套诈赌,害我赔了女儿,你还我的女儿来”

  欧蛮一脚踢开了刘老农,正想饱他一顿老拳。“死老头,你是老虎嘴上拔毛,活得不耐烦了——”

  “老大,老大,别打了,有块大肥肉要跑了——”

  “什么肥肉?”欧蛮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回头问。

  “刚刚走出去的姑娘,很可能就是姚家闺女。”欧蛮的喽 说道。

  “他妈的,一群饭桶,还不快去追回来!”

  * * *

  姚心妍在客栈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对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别人口中的筹码,她知道她被刘老农给骗了。

  她隐身在黑暗里,忍着足伤和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客栈门口。

  月黑风高,她不知道走出客栈要往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会管不了急促的呼吸声因而露了行藏……她举步艰难地跨越门槛,随即听见身后的人声吆喝一拥而来,越来越近

  姚心妍跑出了客栈,没命地往前奔。她丝毫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要被那一群凶神恶煞的饿狼给生吞活剥了。

  突然间,她听见了前方一阵马蹄声向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在月色云淡的掩映下,那宽阔的肩膀和昂藏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就像是将要灭顶的人,突然攀到了浮木,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

  那黑衣人一手持缰,一手悬空低放,疾驰的黑马家是黑夜的鬼骑,在月色中闪着银光。

  倏地,她的身子突然间悬了空,她像失了重心似的,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悬抱起身子,直落在马背上,紧紧的将她揽在怀心里。

  “喝!”黑衣人踢着马腹,冲出了吆喝的人群,扬长而去,他揽着怀里受惊的姚心妍,低首见到她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怀,两手紧抱着他的腰背。那抖抖颤颤的软玉温香,第一次没有反抗,服顺地埋在他厚实安全的臂弯里。

  他将胸前的狼毛外袍打开,紧紧裹住怀里娇小颤抖的身躯。

  沈梓秧随之逆着风雪狂奔,在僵冷的空气里,他的嘴角还是牵扬了起来。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姚心妍哽咽地喊着,混乱的呼吸和决堤的泪水拂上他的黑衣。

  “不要怕!”沈梓秧轻拍她的后背,他不想让她再离开他的怀抱,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下颚,他不想去拨开它,她的体香缕缕地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不想挥开它。

  或许他是该让她回桃花庄了!她是只养在豪门深闺的金丝雀,是决计没办法生存在这恶水丛林里的。

  姚心妍惊魂略定,听见了沈梓秧的一声“不要怕”,猛然间,无一丝预警的,内心一片清明,那萦绕的云雾寂静无声地竟悄然散开,这一句话深深的唤醒了她沉睡许久的记忆。

  一个男孩曾经在无数的夜里,揽着她、保护着她,对她说“不要怕”,纵使她知道又要面对缠足的折磨,但只要躲进这怀里,就算是只有一时一刻,也会让她平静心安。那是一个避风港,而她却三番两次地想要逃离,她错了,错得离谱啊!

  他们在黑夜里疾驰,一直到远离了追来的人踪。

  姚心妍抬起清秀明艳的鹅蛋脸柔声说道:“梓秧哥哥!我记起来了!你是梓秧哥哥!”

  沈梓秧原本熟练地驾驭着马,顺着马背起伏的频率却突然失了准,几乎要跌了个踉跄——

  “你——记得我了?!”沈梓秧拉起了缰绳,勒马伫立在一片荒野间。

  “我,我早该想起了……只是我一直抗拒着这个想法,我——我不敢相信,你们离开这么久,没有一点音讯……我怎么还会记得——”姚心妍嗫嚅地说道。

  “这不怪你!我离开时你才只有六岁,我并不奢望你会记得——”沈梓秧缥缈的眼神中透露出隐隐的狂喜。

  “我记得咱们时时在桃花树下玩耍,你会保护我,让奶娘找不到我,这样我就可以逃过绑脚……”姚心妍记忆的片段,一幕幕的涌来。

  “是啊……你小的时候多怕痛,又爱哭,听见你绑脚时的哭喊,我都为你感到痛了。”沈梓秧再度沉浸在儿时的回忆里,想不到那种心痛深刻的感觉与日俱增着。

  “现在我知道你来抢亲了,是存心想要阻止我嫁到魏家,免得姚家遭到池鱼之殃。还有——还有你为了救我才——才和我同——爹爹一定不会怪你的。”姚心妍想到他袒胸露背的和她同枕而眠,是为了用体温替她取暖。含药强逼她吞药也是为了救她。劫亲更是让她免于所托非人。一思及这些,她的双颊更是一片酡红,在月光下如霞映澄清。沈梓秧一贯的不多话,此刻更是默不作声:心妍啊心妍!你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打从你出世,我的心就让你征服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懂?抢亲,救人,都只是为了你这朵令我魂牵梦系的桃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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