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歌登时浑身一震。「没有什么让不让,她是单双派来的条子,这个婚姻是个玩笑。」
干波大笑一声。「我可没当成玩笑,如果要当玩笑,也不会把儿子和媳妇的婚戒给她,」他一见武豪豪就对味,「至少,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算个玩笑了……」
干歌早已习惯爷爷话总说一半,不过他不想深究,只想在阿汐的祭日前夕解散干阳堂。
「不管是或不是,」干歌顿了顿,将思绪由武豪豪身上抽回,话锋一转,「我都要解散干阳堂。」
干波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我还没让你打消这个蠢念头?」
干歌老练的回望,连干波如此深沉、各种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老大,都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阿汐为了我而死,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若水,为了这两点,我就应该和她分开,然后马上解散干阳堂。」
干波奸诈的笑道:「这不是你一方要分就能分的,豪豪是单双那个机灵丫头的手下,加上她那蛮牛一般的性子,能够如入无人之境的坐上你正妻的位置,就没人可以拉她下来。」
干歌又干了一杯,拿五十六度的烈酒当开水。
不停看着她、想着她,多少有了点收获和心得。
「我就知道……这事是你和单双串通好的。」干歌冷声道。
干波笑而不答。
知道狐狸投胎的爷爷不会正面承认,干歌也自有打算。
「无妨,我去让单双收回成命,」他顿了顿,视线不能控制的往绯红扑面,表情千变万化的女人望去,「然后将这些事情做个了结,让枉死的阿汐能瞑目……」
阿汐不该死的,如果时间能够倒转,他会在年轻时的那个夜晚,闯入那个密谈,让阿汐不为了那个秘……
一个小弟在众人欢愉之际,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让干歌从过往的回忆中瞬间清醒。
「大哥,弟兄们来通报,干阳堂围事的店家有人砸场,很多人都受伤了。」
众人噤声,气氛从沸点霎时结冻。
「冲着干阳堂来的?」干歌冷静的问。
那人连忙点头。「闹事的人都呛声说堂主既然想金盆洗手,改头换面,就不要拖泥带水,赶快从道上蒸发!还说堂主你……胆小如鼠……坏了死去的前堂主的威名!」
干歌眸子闪过无数光芒。「知道来者是谁吗?」
那人用力的点头。「他们自称是明帮的北部分会。」
北干阳,南明帮,南北两大势力向来河水不犯井水,各据地盘,相安无事,今夜爆出争端,众人无不心惊。
但坐在大位上,干歌末笑亦不答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开始一杯杯喝起酒来。
在此危急之际,堂主却动也不动,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老大,有人踩上咱们的头,这事情不能等,该给明帮一个教训!」
「是啊、是啊,大哥,弟兄们带伤见血,这口怨气不能不报!」
「敢在干阳堂头上动土,让蛟龙会的弟兄们去讨这个公道!」
众人的情绪沸沸扬扬,但干歌还是不动如山。
半晌,干歌终于开口。
「明帮未免操之过急,干阳堂都还没有正式公告要解散,这么快就上门来。」又饮了口酒,他转了话锋,「不过,这已是定局,只是迟早而已,既然要退出,也犯不着再大动干戈,牺牲弟兄们的性命。」
这番话有如平地一声雷,纵容明帮在干阳堂的地盘上横行霸道、出言不逊,是对一个帮派最大的污辱。
蓦地,喝得半醉的武豪豪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英武起身,风姿凛然。
「要退隐是你干歌的事情,不过,我武豪豪这个现任的堂主正妻,可吞不下我的老公被人污辱成鼠辈的这口气!」
四目相对,干歌合上了眼,武豪豪一咬牙,旋身往外走去。
底下的弟兄则在几秒的为难之后,跟在她的身后冲出去。
干波摇了摇杯子。「干歌,这样好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追随你的人全都是可以为干阳堂而死,忠心的弟兄,轻言解散,你对得起他们吗?我知道你不愿有人再像阿汐一样为你而死,但接下来你可计算过会有多少人流血?」
干歌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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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胜有败是不变的定理,阳光照遍这块土地之时,所有的打打杀杀声都归于短暂的平静。
光明虽然无法照亮人心的黑暗,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生存的人们,也识相的稍作休憩。
武豪豪回到干阳堂时,已经浑身沾满了不知名人士的血迹,过度劳动累到快要瘫痪。
打着明帮名义的人们,出手凶狠不说,在有一般老百姓出没的地方,仍然不知节制的使用走私、改造的枪枝,一点都不在意是否会祸及无辜。
没有堂主的命令,她带着干阳堂少数不服的弟兄打了一整夜,了不起只是平手而已。
厮杀的吼声,刀枪交击的声音,在在让她热血沸腾,怒火攻心,那已经不是打架,而是搏命的等级了。
可怕到让她战栗,然后那些颤抖又变质为兴奋,最后夺走她的思考能力,全凭求生本能行动着。
直到天边第一道光射进她眼里时,她松开正扣着某个人的领子的手,天空浮现了干歌的面容。
发觉武豪豪累垮,大剌剌坐在入门之处,干波拄着拐杖走出来迎接。
「孙媳妇,辛苦了,进去休息吧。」很确信她身上沾到的血都不是她的,干波难得柔声。
尚在失神状态的武豪豪缓缓抬起头。
不是他,不是干歌,不是她想见的男人……
「干歌呢?我要见他。」
干波微微的,有些心疼的,有些无奈的,更多看不清的,复杂的扬起嘴角微笑。
「他在墓园……」
武豪豪没等干波说完,起身又往外头走。
「来几个人跟着,备车,送大姊去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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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在身上,干歌随性地坐在一块石碑前,点了根烟,抽一口,立在碑前,一根接一根。
白色的烟袅袅上升,在和都市里的脏空气融为一体前,便被大风吹得消失无踪。
石碑上有一张照片,俊美的男子笑得开怀。
一片乌云飘来,滴下了一滴血,干歌抬起头,染血的洋娃娃正在端详石碑上的照片。
其实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唯有这个女人,可以无视他的命令,突破在外头守着的弟兄们。
武豪豪在来这儿的途中稍稍休息过了,恢复了些精神,她专注的看着那抹毫无心机的笑容。
丝毫无法想象他就是道上传说的白面修罗鬼,连白道都有耳闻他的残酷狠劲,干阳堂唯一能和干歌并列,最强的打手--秋池汐。
据说秋池汐不但功夫好,头脑也是一等一,是个军师级的人物,年纪很轻,却立下很多汗马功劳,在这个连黑道也讲究国际化的时代,成功和美国的红花会,还有日本的下田组结盟。
「他就是阿汐?」轻轻摸着照片,武豪豪喃喃问道。
干歌点了点头,又点了根烟,立在碑前,笑问:「嗯,长得很英俊吧?!」
明明是笑,却像在哭。
武豪豪歪着头,又做了番打量。
「是因为他很英俊,才迷得你想解散干阳堂吗?」
正在点烟代替香的男人差点岔了气,咳了几声,眼眶湿润。
无意识的,干歌迅速抹了下脸。
「我不是同志。」
武豪豪也坐下,顺手拿起了石碑前的烟抽了起来。待在干阳堂几天,多少知道一点往事。
「我知道你不是,开开玩笑,缓和气氛……不过,你的确是为了他才想解散干阳堂,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将近一年前,最重要干部之一的阿汐代替干歌死去,但古怪的是干阳堂没有追究,那时事情闹得很大,道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最后却不了了之,一点都不合理。
武豪豪的问题唤醒了干歌的回忆。
他光是想起阿汐怎么死的,都觉得心里一阵剧痛。
「很简单,咱们接受有生意往来的厂商招待,在明帮的地盘遭了埋伏,一些从大陆来的大圈仔突然偷袭……我在打斗间,踩到酒瓶摔倒,对方举着武士刀刺来,我眼前一花,胸口却只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应该插进我心口的刀穿透了阿汐的身体,他帮我挡住全部的伤害……愈是所向无敌的人,愈是为了不起眼的理由而死,阿汐居然因为我一时分神而死了……」
他还记得对方拔刀之时,阿汐的鲜血喷到半空中,然后他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在自己怀里,大量的血液快速从他手指间流失,无论他怎么吼,阿汐的脸色还是愈来愈苍白,用来堵住伤口的衣物被血浸透,挡不住血液流出。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阿汐已经神智不清了。
阿汐只笑着快速交代后事,吞下最后一口气前要了一根烟,他还来不及点,阿汐就死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