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一走了之,她会被众人耻笑的……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么冷漠骄傲的女子,怎么承受得了别人嘲笑的话语、鄙视的眼光?
他的心忽然微微的疼痛起来,像被一根针轻轻的戳刺着。
骆回风受伤的表情和她欢笑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他脑中重迭。
再不写,如果有人闯进来就没机会了。他怎么能在这里想这些事?
不管了,写了再说!他提起笔,重新蘸了墨汁,可是手像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无法写下一个字,脑子里一片白花花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墨汁滴到纸上,晕成一块墨渍,他无力的扔下笔,心痛的感觉才消失了一些。
若是这么走了,他会不会后悔?还有,那种心痛的感觉,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他跳了起来,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本能的胆怯让他裹足不前。
还是先跟回风讲一声,说有急事暂时离开吧,就算被大师兄嘲笑优柔寡断,他也不能这么惶惶然的离去。
打定了主意,他拿起只写了「休书」二字的纸,正烦恼着该怎么销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透明的窗纱前一掠。
是骆回风!
他一惊,休书还来不及销毁,连忙塞进怀里,手才刚从怀里拿出来,骆回风已经进了书房。
「很久没有教书,现在想再修身养性了吗?」她平和的问道。
「有点手痒。」他笑望着她,在看着她的脸时心跳得厉害,像被人点了穴似的,炽热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向来不施脂粉的骆回风淡扫蛾眉,小巧的红唇闪着鲜嫩的色泽,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迷离而美丽。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在看什么?」骆回风不耐的瞪他,眉宇之间多了份英气、多了份霸道,却更吸引人,这才是真正的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他回过神,把尴尬化成调笑的句子。「咦?妳还穿了粉嫩的黄色罗裙,是新做的衣服吗?」那式样是他从没见过的繁复精致。
「嗯,请宫里的裁缝连夜赶织的。」她滢滢似水的眼睛温柔的望着他,里面藏着眷恋和哀怨。
「哦……对了,妳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铁棘的案子,刑部的人知道你在场,而且你是他的亲子,所以请你现在动身去刑部一趟。」
殷若楼吸了口气,笑道:「该来的跑不了,去就去。」
骆回风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你的师兄弟。他们当时也在。」
「妳呢?妳不去吗?」
「太后命人宣我进宫,应该也是为了此事,所以我才换装,待会儿去宫里如果太后留我,我可能还会在那里留宿一宿。」
「分头行动?」他不疑有他,难怪她打扮得如此美丽。
「到了刑部见机行事,别忘了你是驸马。」她不放心的叮嘱。
「我明白。」他想起要告诉她杜素素的事情,转念一想,决定还是回来后再说,于是向门口走去。
骆回风愣愣的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睛渐渐泛上一层雾气。「殷若楼!」
「还有要交代的吗?不妨一次说完?」他回头,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摇头,突然变得很冷漠,「你走吧!」
殷若楼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子,笑得灿烂。「妳这样打扮很美。我可不随便夸人的啊!」
殷若楼没有再回头,故而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骆回风决了堤的泪水。
第八章
殷若楼发了狂似的冲进骆回风的将军府,那狂暴的怒气让沿途的仆人纷纷走避,在他们庆幸自己不是驸马发怒的对象时,又被紧随其后的许横苍和苏弥那着急的旋风刮了个东倒西歪。
「大师兄、三师弟,你们去看看素素在不在?」
「好。」他们兵分两路。
「公主呢?她回来了吗?」殷若楼一把扯住迎面而来的丫鬟问道。
小丫鬟怯怯的望着驸马爷恶狠狠的模样,结巴地回答:「公主……公主没出去,她现在在房里喝茶……」
她没出去?这么说她去皇宫的话也是谎话,殷若楼的心凉了半截。
冲进房间,殷若楼看见骆回风穿着嫩黄色的新装,打扮得无比娇媚,正斜靠在软榻上捧着热茶啜饮。
「回来了?」她笑了笑,对殷若楼不善的脸色视若无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太后义母刚刚派人送来上好的碧螺春,你也尝尝。」
「假的对不对?」他痛心的问。刑部根本没有请他们去作证,当时他们一听到刑部这么说就傻了眼。
「没错。」她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
此时,许横苍和苏弥面无血色的闯了进来,「若楼,素素不见了!」
望着骆回风得逞般的表情,殷若楼觉得一阵晕眩。「素素呢?」
他早该想到的!实在太大意了,原本以为只去一会儿,应该没事,而且他们去刑部办正事也不便带着女子,没想到骆回风的动作那么快。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一个墨绿色的玉蝉被她扔到地上,竟然完好无损。
「这是你娘送给你的家传宝物,让你给未来的媳妇儿的?」她轻描淡写的道。
那是他给杜素素的,杜素素一直贴身带着,跟宝贝似的,从没有拿下来过。
他颤抖的捡起玉蝉,那上面沾着鲜血,还没有干透。不、不会的!
「骆回风,把素素交出来!否则我把妳的将军府掀个天翻地覆。」许横苍怒不可遏。
「二师兄?」苏弥看见殷若楼手上的东西,马上也变了脸色,「这不会是素素的……」
殷若楼冲向骆回风,拽着她的前襟把她提了起来,大声地问道:「素素呢?」
她轻轻的皱起蛾眉,吐出的两个字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神俱焚。「死了。」
「死了?」殷若楼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喉咙发紧,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粗嗄得不像自己的,「是妳杀了她吗?」
「是。」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狂妄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悲哀。
「为什么?」他摇晃着她。
杜素素是很好的女孩子,她自出生就体弱多病,在众人的呵护下才活到现在,如今眼看她的病有希望恢复,他们的努力很快就会有收获,却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向师父、师娘交代?怎么向师兄、师弟交代?
「为了你!」她挣脱了他的控制,冒火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你娶了我,不是她!你的人、你的心只能是我的!你明不明白?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走了,我终究什么也得不到,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混蛋、混蛋……」
他的耳朵里都是她怒吼的声音,她的影像在他的眼中扭曲,变形,狰狞的向他袭来,仿佛一张张开的网,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永世不得超生。
他对不起杜素素,那个总是很依赖他、很爱他的女广,他看着长大的女孩,他很心疼、很爱、很愧疚的女子!
是的,愧疚,他愧疚的不但是毁坏婚约,另娶他人,最愧疚的还是他无法抑制对骆回风的动心,在笃定深爱杜素素的同时,他不可原谅的对另一个女子动了情,他百般的逃避,拼命的挣扎,却近乎绝望的任由情愫萌芽增长……
他一直在逃避,逃得那么狼狈,但是他的反抗越来越弱,几乎快招架不住,现在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心,可是她却杀了杜素素。
亏他爱她爱到心痛,亏他那么信任她,对她的愤怒、对自己的自责、对残酷的现实无法接受……让他崩溃的大叫一声,伸出右掌,夹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想也不想的向她的胸口打去……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骆回风露出一抹戚然的微笑。
砰的一声,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掌碰上了她柔软的身躯,掌心中的劲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似的倾泻而出,而她就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向后飞去,重重的撞上了后面的墙,又无力的摔下地。
她为什么不躲开?他呆住了,盯着地上死寂的身躯,她的后脑勺因为撞到墙壁正在汩汩的冒着血,而她一动也不动,像是没有了生命一般。
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同时,一股尖利的刺痛啃噬着他的心,他困难的喘气,却发现自己不会呼吸了。
呼的一声,拂尘从他身边掠过,把骆回风抱起来查看她的伤势。他冷漠的神色不变,可是手却抖得几乎没有办法为她把脉。
骆回风面白如纸,气若游丝,软绵绵的瘫在拂尘的怀里。
「大师兄……楼哥……」一道细细的、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除了拂尘之外的人皆是一震,齐向门口望去,那娇弱的女子不是杜素素是谁?
「素素?」许横苍和苏弥大喜,迎上前去,欣喜若狂。「妳没死……」
杜素素却向殷若楼奔去。「楼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殷若楼看见活生生的杜素素梨花带雨的哭诉,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他都没听见,整个身子像被泡在冰窟里,从头冷到脚,冷得他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