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轻应了声,老眉微蹙地吩咐道:「从明天起,我要你每天过来探望玄歌一趟,帮我多盯着点苍公子,不要让他们两人太过接近。」
「这……」俊颜微一愣讶。「丈人为何这么吩咐?苍大夫他……」莫非丈人也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预防万一罢了。」
「预防万一?」他不明白。
管崇渊轻笑一声。「稷匡,你身为男子,怎会不明白我的顾忌?」
他顿愣了下,随即恍然。「丈人是担心苍大夫与玄歌会日久生情?」
「没错。玄歌的终身大事我已经盘算好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听到这样的回答,稷匡心下又是一阵愣讶。「玄歌的终身大事?这……丈人心中莫非已有了适当的人选?」
「不瞒你说,我心中确实有了最佳人选。」管崇渊抚须一笑。「大鄢国太子即将来访,你坤叔捎回的信中曾提到,这位太子尚未立妃,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若能与之联姻,我族未来大有可为。」
闻言,他不由得愣呆半晌。原来……原来丈人心里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丈人……这事攸关玄歌一生的幸福,是否该问问她的意思?」
「问什么呢!自古以来,儿女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何况大鄢国太子身分何等尊贵,玄歌若能嫁与他是她的福气,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有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但……对方既然身分尊贵,又怎愿意娶玄歌为妻?」他实在无法赞同丈人的盘算,玄歌她怎适应得了深宫内院的生活?
「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担心。」管崇渊很有自信地笑着。「不是我自夸,以玄歌的美貌,哪个男子不倾心?我对她有十足十的信心。」
稷匡顿时无言。看来丈人早已打定好主意。原来女子生得貌美,并非全然是好事。
「稷匡,你还记得你爷爷曾说过的话吗?」管崇渊接着又道:「他说玄歌是我的福星,定能助我兴盛族邦、荣归故土;如今该是他预言成真的时候了,总算不枉她娘为了生下她而送了一条命。」
听闻此话,稷匡心情不觉万般沉重,脸色也十分沉凝。原来玄歌在丈人心中的价值仅是如此……当初爷爷的一番好意,如今却让玄歌成了丈人的筹码,这真是始料未及啊。
无言以对的他,只觉心神不宁,一股风雨欲来的预感隐隐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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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管玄歌睡不着觉,如往常般起身披衣踱至前廊,坐在秋千上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夜空。
自从有了秋千,她更喜欢在夜里观赏月色,细细品尝这份美好与安宁。
今晚的月光有些稀微,弯弯的上弦月蒙着薄云,反教周边的星子抢去光彩。那星子一闪一闪的,让她不禁看得入迷。
突地,开门的轻微声响惊动了她,回眸一看,苍衣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但见他双手环胸,状似悠闲地斜倚着门扉而立。
随即,她抿唇淡笑。她不该感到惊讶的,毕竟有许多个夜晚,他都是这么尾随在后,陪伴着她。她想,他是不放心她吧,担心她的身体会出状况。他真是个好大夫,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像。
转回视线,她继续凝望夜空,并轻轻地摇晃起秋千。
「不过是一片漆黑的夜幕,妳却好像百看不厌。」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让她一愣。她没想到他会开口和她说话,不再像以往那般,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她。
惊讶过后,她微微一笑,回道:「我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这样望着夜空,连星星月亮的模样都快不记得了。你知道的,我的病让我一直以来只能待在房里,甚至多半时间是躺在床上;像现在这样悠闲地观星赏月,是从前做不到的。」
苍衣心下微动,眼底下觉浮上一抹柔光,脱口的却是:「山中夜里寒气重,确实不利于妳的身体。」
「我不怕。」她回眸看着他,笑颜漾深。「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语气充满了对他的信赖,怕是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苍衣微微挑眉。「妳就这么相信我的医术?」
她轻点了下头。「这三个月来我不曾再发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说着,脸色微赧地笑了笑,又道:「本来我总觉得你不像个大夫,甚至觉得你是一个怪人,你和姊夫很不一样。」
「哦?」他不觉挑高眉,一脸兴味地看着她。
「其实,应该说是我的偏见吧。」她坦率地说出自己一开始对他的观感。「我所知道的大夫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唯一接触过的也只有姊夫一人,实在不该以外貌来衡量一个人。虽然你给我的感觉和姊夫不同,但和你相处过后,我认为你同他一样,都是能让人信赖的人。」
这是她的真心话。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虽然总是一脸淡漠,但他为她造了秋千,还送她雪兔解闷,粗犷外表下的他,有一颗温柔细致的心,这让她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
「信赖……」他的眸光微微一黯,垂下眼睫,再扬起时,眸底透着一丝奇异的星芒。「妳真的信赖我?」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说每个人身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味,我想你也不例外。我从你身上闻到一股属于青草与泥土的香味,让人感觉很舒服、很安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面带犹豫地看着他好一会,她才接续道:「我还闻到一股孤独的味道……」他的背影总给她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彷佛旷野里的一匹狼。
闻言,苍衣方寸震动,惯常冷淡的神情起了一丝波动。眸光一沉,他缓缓走至她面前。
「孤独的味道……」他对着她轻语,声音低沉且微哑,双眸紧锁住她,缓缓地勾起一抹笑。「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妳能告诉我孤独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管玄歌愣愣地瞧着他的眼,他的眼底闪着奇异的碧绿光点,这一刻,他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彷佛带着一股……侵略性。
「呃,孤独就是、就是……孑然一身孤零零的……」莫名地有些慌了神,心口紧了一下,不似发病时的疼痛,而是一种没来由的颤动。
「就像妳一样吗?」他突地伸手拂开她鬓旁的一绺乌丝。这十年来,藉由她额上的朱疤,他不只感应到她病弱如残烛的身体,还有那深深的哀伤、寂寞与孤独;她的心情一一传达给了他,让他由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悄然不觉地有了改变,千百年来不动的心竟因她而有了不同的风貌。
「我?」管玄歌微一皱眉。「我、我有阿爹、大哥……姊姊和姊夫,并不孤独。」他轻拂她发丝的举动让她的心跳莫名加快,说起话来也微微结巴。
「是吗?」他嗤声一笑,似是不以为然。「妳阿爹和妳大哥心里想的只是如何恢复往日风光,重享荣华;大姑娘心里只有稷爷一人;至于唯一真正关心妳的稷爷,却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与妳保持距离;这样的妳,不孤独吗?」
这一番犀利的话语说得她心神一震,无从回驳。
她应该感到伤心难过的,但不知怎地,此刻她的心情却很平静;或许是已经习惯他直接又凌厉的话语了吧,她发觉自己好像变得比较坚强了。
「也对,我和你同是孤独之人。」不由得淡然一笑,停顿了下,她好奇地看着他,突问:「苍公子,你外出这么久,难道没有人会担心你吗?」
他轻笑了声。「妳都说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了,有谁会担心我?」
「你一个亲人也没有?」她微愣。「我以为你该是娶妻了。」他看起来年纪与姊夫相近,应该成亲了才是。
「妻子?」他微一挑眉。「我没想过娶妻。一
「为什么?」她不解。「你难道不想身边有人陪着,有个人分享你的喜怒哀乐,雨心相许,共度一生?」就如同姊姊和姊夫那般恩爱、相依相偎,她每每看了都觉万般欣羡……想着想着,不觉露出向往的神情。
然而,对她而言,那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却也是她可望不可即的。
似是听出她话语中的渴望,苍衣垂眸睇凝着她,笑道:「二姑娘说的,可是自己心中的愿望?」
「啊?」她怔愣了瞬,双颊随即染上红晕,因为被看穿而觉得有些羞赧。「我……我只是觉得如果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相守在一起,一定是一件很幸福很快乐的事……」说着,突地止住不语,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片刻后,才又轻漾开一抹笑,佯装轻快地道:「不过,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婚嫁,能活下去就该满足了。」
闻言,苍衣皱了皱眉。不知怎地,他发觉自己竟不爱听她说这种伤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