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歌,阿爹来看妳了。」管崇渊率先出声唤道,走上竹屋前廊。
闻声,管玄歌立即抬起头,一瞧见父亲,便即欣喜地站起身来。
「阿爹!」开心地迎上前,眸光瞥见另一道修长身影,忙又唤了声:「姊夫。」
稷匡微笑地轻点着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流连不去。一个多月不见,她的脸色更加红润了,那带笑、发亮的眼,神采奕奕的模样,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玄歌,阿爹的好女儿,妳的气色看起来好多啦。」管崇渊也细细打量着女儿。「这些日子妳的情况还好吧?可曾再发病?」
管玄歌摇摇头。「多亏服了苍大夫的药,已经好多了。」
「是啊,族长。」小翠笑着接口道:「苍大夫好厉害呢,小姐喝了他的药,身体和精神都好多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管崇渊笑着频频颔首,满意地看着女儿愈显光采美丽的脸庞,心中暗自有了盘算。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了架秋千?」稷匡好奇地问。
「是苍大夫特地为小姐造的。」管玄歌还来不及开口,小翠已抢先回答。「他怕小姐闷,偶尔想到外面透透气,所以造了架秋千;就连这只可爱的雪兔,也是他抓来给小姐作伴的。」
「苍公子真是用心啊!」管崇渊又是点头微笑。「咦!怎么不见他人呢?」
小翠一张圆圆笑脸登时收住,吞吞吐吐地道:「呃,苍大夫他……他正在后头灶房帮小姐煎药。」
闻言,老眉微蹙。「煎药?!这种小事情怎好劳烦苍公子亲自动手?」一旁的稷匡也同感讶异。
「族长,不是小翠偷懒!」小丫鬟赶紧解释道:「是苍大夫说给小姐服的药方很特别,火候与时间必须拿捏得很好,所以、所以他坚持亲自为小姐煎药。」
「阿爹,小翠说的是实话。」管玄歌也赶紧开口帮忙说明。「苍大夫细心又严谨,凡事亲力亲为。」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劳烦苍公子了!」说着,转身吩咐女婿:「稷匡,你去请苍公子出来,我要当面向他好好致谢。」
稷匡点头,随即从廊檐走向屋后。
刚要转身从后门进入灶房时,却不经意自微敞的窗棂空隙瞥见惊人的一幕。就见苍衣坐在桌前,举起手腕对着桌上摆着的一碗冒着热烟的药汤,一滴滴红稠的血像水珠子般自他腕间落入药汤里,碗旁还放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眼见这一幕,他心里一阵惊骇震愣。他……竟然以自己的血入药!这是什么道理?还是……他正在使什么邪门歪术?莫怪他坚持要自己亲熬汤药!
不假思索地,他立即冲进灶房。「苍公子,你在做什么?!」
苍衣眼神一凛,却没停下手边的动作。片刻后,才收回手,随意包扎一下,再以腕套套住,遮盖伤口。
「我做了什么你不是已瞧得一清二楚了吗?」语气甚为轻淡,似是一点也不在乎让他撞见这一幕。
「你……你以自己的血入药,是何用意?」他的做法实在太诡异了,让人无法不怀疑他的意图。
「用意?」苍衣淡淡挑眉。「我的用意不就是如你们当初所求那样,好好延续二姑娘的生命。」
「我不明白!」稷匡依然攒眉以对。「药汤里为什么非要滴入你的血不可?」
苍衣勾唇一笑,瞳底微闪着莹邃碧光。「如果我说,加上我的血才能控制她的病情,延长她的寿命,你信么?」
「你……」心下蓦地一震。「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眼底隐闪的妖异眸光让他微骇,那双冷锐中带着邪气的眼不似医者,或者该说……不像是人类的眼瞳;他惊讶自己当初为何没发现!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冷淡的嗓音轻吟。「重要的是我能保住二姑娘的性命。」
「你……你对玄歌究竟有什么企图?」稷匡无法不往坏处想,他没忘他亲喂汤药又不许小翠随侍在侧的怪异举动。
「企图?」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苍衣兴味地挑动眉梢,反问:「你以为我有什么企图?」那双眼彷佛能看透人心,直透进稷匡眸底。
毫无惧意地迎上他精诡妖瞳,稷匡沉声回道:「不管你有什么企图,我都不许你伤害玄歌一根寒毛!」
「你以为我会伤害她的性命?」唇瓣斜勾,逸出一串低冷笑声。「真是这样的话,十年前我又何必救了她?」
闻言,稷匡心下又是一震!十年前……莫非他是……
没理会他一脸惊愕的表情,苍衣接着道:「倒是你,还是离二姑娘愈远愈好。真为她着想的话,就别太关心她,也别再来探望她,大姑娘才是需要你『用心』之人。」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稷匡心中讶异更深,他……好似什么都知晓,就连他心里对玄歌暗藏的那一份无可言说的幽晦情意他也清清楚楚。
微一愣愕后,他不甚自在地撇开眼避开对方精锐的眸光,吶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稷爷何必自欺欺人?」他的回应换来苍衣嗤声一笑。「不管你对二姑娘怀抱着什么样的情感,我都必须劝你放下;你的关心与眷爱只会加深她与大姑娘之间的嫌隙,姊妹之情更加荡然无存。」索性把话挑明。
「你……」稷匡震愣不已地愕瞪着他。不可能的!他竟然连晴欢的心结都知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尽管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这么问。
苍衣仍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与其追究我是谁,不如好好看住你的丈人,提醒他别忘了当年的誓言。你是巫师之后,应该明白我所指为何。」若不是因为他特殊的身分以及他身上那股祥和之气,他不会对他透露这么多。
说罢,端起药汤,就要离开灶房。
「慢着!」稷匡倏地回神唤住他。「你接近玄歌……真的只是为了医治她的病吗?刻意远离村子,是否别有用意?」心里对玄歌依然放心不下。
就见高大的身影顿住了半晌,而后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他笑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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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公子,你果真是妙手回春啊!」
坐在前厅里,管崇渊看着爱女喝下药汤后,微笑地向苍衣致谢。「小女的病情大有进境,实在有劳苍公子费心了!」
「管爷别这么说,苍某只是尽一个医者的本分罢了。」苍衣敛眸淡笑。「二姑娘吉人有天相,苍某不敢居功。」
「苍公子太过谦了!老夫绝不会忘了苍公子你的大恩大德,将来若能回归故土,一定以上宾之礼接待,好好酬谢一番。」
「管爷打算离开这里?」苍衣微讶地扬高一眉,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管崇渊微笑点头。「不瞒苍公子你,半年前我派出谷察探外面情况的部属,今儿个传回了好消息,相信不出多久,便能顺利离开这里。」说着,慨然一叹,又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困居此处已十数载,这山居生活着实乏味得紧,外头世界那么美好,我实在不想平生壮志消磨、老死于此。」
闻言,静坐一旁的管玄歌愣了下,脑子里随即想起苍衣曾说过的话。不自禁抬眼望向他,正巧迎上他早已洞悉的了然眼神;他的眸光隐隐带着一丝嘲讽,似是在告诉她,他的感觉果然一点也没错。
「再说,玄歌都十七了,我也该为她的终身大事好好设想一番。」管崇渊继续说道,一双老眼欣喜地直瞅着自己的女儿。「以玄歌这般美貌,也只有外面杰出的男子才是良配,村子里根本没有人配得上她。」
听见这话,管玄歌不觉蹙眉。「阿爹,我没想过嫁人。」一直以来,她为病所苦,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尚且未知,更别谈情爱与婚姻,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说什么傻话!」管崇渊以为她是害羞,并没将她的话当真。「妳放心,阿爹一定会替妳找个好郎君。」说着,带笑的老眼转而望向苍衣,问道:「苍公子,小女的病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似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苍衣轻声一笑,回道:「管爷切莫心急,要拔除二姑娘的病根尚要一段时日。」
「这样啊……」略略沉吟了下,管崇渊随即又笑道:「那就有劳苍公子你继续费心了。」
随后又聊了片刻,翁婿俩方才起身离开。
回程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良久,管崇渊才开口:「稷匡,从明天起我要你--」眼角余光瞄到女婿皱着眉头,一脸出神的模样,似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似,老眉瞬即一拧,沉声喊道:「稷匡,我在跟你说话,你发什么呆呀?!」
这一喊,可把人给喊醒了。稷匡忙回神。「小婿一时恍神,请丈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