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玄歌愣了下,而后微感歉疚地垂下眼。「对不住,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是想,难得身体好起来,屋里又待得有些闷,所以才想到外头走走……自从生病以来,我几乎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听了她道歉的话语,苍衣浓眉微拧,向来凌锐的眼瞳不自觉放柔,心头跟着漫上一股对他而言仍有些陌生的柔软情绪。
然而,他只是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良久,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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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赶快来瞧瞧,咱们前廊多了一架秋千呢。」
翌日早晨,管玄歌刚用完早膳,便听见丫鬟小翠兴奋不已的嚷嚷声。那声音一路响至她房前,不一会儿工夫,人已转进房里来。
还来不及开口说一句话,一只手臂已让小丫鬟抓住,拉着她跨出房间,直往屋前走去。
「小姐,妳瞧!」一走出屋子,小翠即伸手往旁一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昨天晚上还没瞧见呢。」
管玄歌抬眼一望,看见了那垂吊在廊下的秋千,眼底瞬即浮上一抹惊奇。「哪来的秋千呢?」座椅还钉有靠背,给人感觉非常舒适且悠闲。
「小姐,妳上去坐坐看吧,一定很舒服。」小翠鼓吹道。
「这……」声音有些迟疑。
「别担心,秋千很牢靠,二姑娘尽管试试。」苍衣低沉的嗓音冷不防插了进来。话落,高大的身影徐徐步上前廊,刚从外边回来的他,身后还背着个小竹篓。
「苍大夫,原来这秋千是你造的啊!」小翠惊讶地看着他道。
苍衣没有直接回应,只道:「以后二姑娘若在屋里待得闷了,可以坐在秋千上透透气、赏赏景。」
闻言,管玄歌心里微一愣讶,这秋千是他特地帮她造的?!
「小姐,别发呆了,赶紧上去试试吧,我帮妳推秋千。」小翠又回复--脸兴致勃勃的表情。
「嗯。」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浅浅一笑地坐上秋千,小翠随即在后头轻推着秋千的座椅。
随着秋千的摆动,和暖中带着香气的春风跟着拂过脸庞,拂得人一身清爽且轻盈,她不自觉地勾起唇瓣,漾开满脸柔恬的笑。
晨曦中,那清丽笑颜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苍衣深湛的眸光不觉一黯,耳边蓦地响起那一年尚在襁褓中,不知惊险、对着满天雪花咯咯脆笑的娃儿。
突地,身后竹篓传来微微的震动拉回他脱轨的思绪,他微一蹙眉,旋即想到自己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她。
卸下竹篓,从中抱出一团雪白圆滚又毛茸茸的小东西,走到管玄歌身前。
「这只雪兔是我无意间在林子里抓到的,二姑娘喜欢的话,不妨留着牠作伴。」他平淡地启口,彷佛一切不过是顺手而为。
「雪兔?!」管玄歌立即惊喜地睁大眼,并接手抱过那圆滚滚的可爱兔子。「真的是雪兔呢!」
看着她脸上欣喜的笑容,苍衣唇边不自禁地也勾起一抹淡笑。他知道她很喜欢雪兔,那一年要不是为了追雪兔,她也不会失足掉入银川里。
随即忍不住又蹙眉,他不该对这种小事记得这么清楚。
「好可爱的小兔子啊!」小翠欣喜的呼声跟着扬起,随之又道:「小姐,苍大夫对妳真好!」
一句无心的话语却让苍衣与管玄歌两人同时一愣,前者瞬即拉回思绪,眉间的蹙痕更深了;而后者却是不由得微微脸红。
半晌,管玄歌才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苍衣道:「苍公子,谢谢你。」
面对她的笑靥,苍衣心下微微一动,向来冷淡的眸心此刻充满了复杂难解的情绪。小翠方才说的话适时提醒了他,他忍不住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救她、跟在她身边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怜悯她、讨她欢心;只是……他为她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他突然发觉,他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么清楚明白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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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稷匡正埋首书册中。可不知怎地,书里的一字一句怎么也映不进他眼底,取而代之的竟是管玄歌苍白美丽的容颜。
心下一愣,随即不觉揪紧眉心,罕见的恼色浮上俊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深感困恼却也迷惘。
难道他是受了一个多月前晴欢那一番指控的话语所影响?
他真对玄歌怀了不该有的情愫?
不是的,他只是关心她:心疼她,当她是自己的妹子般怜惜。再一次地,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只是……这一个半月来他的魂不守舍与心烦意乱又该怎么说?他无法不惦记着玄歌,无法不去想她的病情进展得如何;更无法挥去那日见她倚靠在苍大夫怀里的一幕,以及当时泛上心头那股莫名的怏然情绪。
苍大夫他……可是对玄歌别有意图?
随即,自厌地皱了皱眉。他何时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气量褊狭之人!
心绪浮躁得再也坐不住,索性阖上书册,站起身来,想到房外透透气,让自己紊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出了房,刚跨进前院,就见管祁修匆匆忙忙走进丈人的书房,一边兴奋地嚷着:「阿爹,坤叔捎回好消息了,你瞧瞧……」
坤叔?讶异地微一蹙眉,正想跟进书房,身后突地传来妻子柔声的叫唤:「稷郎,原来你在这儿。」
管晴欢端着食盘来到他身边,笑盈盈道:「我给你熬了雪参汤,来,趁热喝了。」说着,腾出一手拉着他在院里摆设的石桌旁坐下,然后将参汤端至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依言轻啜了一口参汤后,温声道:「晴欢,妳有孕在身,下次别再这么辛苦为我熬汤了;况且,该补的人是妳才对。」
「一点也不辛苦。」管晴欢摇了摇头,笑得好不温柔。「为你做任何事我都觉得快乐。」怀胎四月,她的肚子微凸,却不明显;倒是脸色丰腴红润多了,显见心情甚是愉悦。
然而,对着她的笑颜,他眼底竟恍惚地迭映上另一张脸庞……
随即,心神一震,赶紧收摄不该有的幻影,捧起参汤猛然一灌。
「瞧你,喝得这么急,小心烫嘴!」微嗔的轻柔笑语随之扬起,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劲。
是啊,参汤确实烫嘴,最好把他的神智也给烫醒过来。稷匡抬起头看着妻子,俊雅容颜不自禁地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他赶紧移开眼,匆促一笑,视线正巧对上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管崇渊与管祁修父子俩。
一瞧见他们夫妻俩,管崇渊立即走上前,心情大好地笑道:「你们在这里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管晴欢与稷匡连忙起身。「阿爹,我没见过你这么开心的模样,到底是什么好消息?」擅于察言观色的她柔声笑问。
「还记得妳坤叔叔吧?」管崇渊抚着长须道:「半年前我让他带着几个部属出谷察探现今外面世道的形势,他来信说北方五狄之国以大鄢国最为强盛,他甚至获得当今大鄢国主公的信赖与重视,在明了我们的情况后,对方有意相助我族回归故土;半个月后,大鄢国的太子和国师还会亲自来访哩!」
闻言,稷匡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突,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太好了,阿爹,你多年来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没发觉丈夫的异样,管晴欢同感欣喜地道。
「是啊!」管崇渊微笑地频频点头。「趁这次对方来访,我们可得好好拉拢拉拢。我想,再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说着,目光转望向女婿,又道:「稷匡,等会儿你陪我到梅林探望玄歌一趟,都两个多月了,她的病情也应该有所进展了吧?」
「这……」稷匡回望妻子一眼。
似是明白他的迟疑,管晴欢微笑地接口:「阿爹,我也有好些时间没看到玄歌了,要不,让我也随你们走一趟吧。」
「不了,妳留下来。」管崇渊立即否决。「贵客不久即将到来,妳和祁修好好商量要如何招待客人的事。」
「……」管晴欢脸色微微一凝,随即垂下眼,勉强笑着回应道:「是,阿爹。」
第六章
还没到达竹林小屋,管崇渊与稷匡便听见一串玲琅的娇笑声。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旋即微感讶异地对看一眼。如果没听错的话,方才那笑声该是出自玄歌。多么难得啊,他们已有许多年不曾听到她如此开怀的笑声了。
「小姐,这只雪兔圆滚滚、胖嘟嘟的,好可爱喔!」随后传来小丫鬟同样开心的笑语声。
管崇渊与稷匡来到竹屋前,瞧见管玄歌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坐在廊下垂吊的秋千上,那兔子还伸出红红的舌头不断舔着她的掌心,逗得她轻笑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