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急急欠身欲掠过他身旁,脚下方跨出一步,心口的绞痛却猛地加剧,她不觉倒抽口气,身子跟着微微一晃,眼看就要往后倒下,苍衣及时探出手,勾住她腰间,将纤瘦的躯体揽入怀中。
霎那间,一股混合着青草、树木与土壤的香气钻进管玄歌鼻间,这味道……好熟悉呵,记忆中,她彷佛闻过这样的味道。
她的唇微微泛白,额间渗汗,却仍强撑着抬起眼帘,一双黑瞳瞬间映进她眼底;那瞳仁占去眼睛的大部分,颜色黑如墨玉且清澈如镜,只是……她彷佛看到了一抹碧绿的光芒掩映其中,如上等翠玉……
随之,长睫眨动了数下,终于不支地垂闭。
望着她苍白似雪、绝美却几无生气的容颜,苍衣不觉眉心微凝,他万没料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多年后会有这样一张忧愁的脸。
看来,第一天就下猛药似乎是不智之举。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好陌生啊……这里是哪里?
晕晕沉沉中醒来,甫张眼,管玄歌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小姐,妳终于醒了!」
一张秀嫩小脸立即凑上她眼前,圆圆的眼儿专注地瞅着她。她愣了一会,半晌,才想起眼前这张脸孔是谁。
「小翠……我怎么了?」吃力地想撑起身子,一双小手随即伶俐地伸出,将她扶靠坐在床榻上。
「小姐,妳已经昏睡了两天,差点把我吓坏了!」小翠神情惶恐地说着,她才刚被派任服侍小姐的工作,小姐若有个闪失,她怎担待得起?
抚着微微刺痛的额,管玄歌渐渐想起自己昏厥前的一刻,是他……i那个名唤苍衣的大夫……是他的一番话逼得她痼疾发作。
然而,她却怪不得他,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只是……她已自欺了这么多年,要她承认姊姊恨她的事实就像要剥开她一层皮一样,她宁愿装傻,宁愿当作不知情。
「苍公子人呢?」缓缓抬眸四顾,房里不见那道高大的玄色身影。
「苍大夫他在后头灶房替小姐熬药。」小翠回答。
闻言,微一惊愣。他是阿爹相托为她治病的大夫,熬药这种事情怎劳他亲自动手?才想开口询问,小翠已开口接着往下说--
「原本煎药是我的工作,但苍大夫说这次给小姐开的药方很特别,火候与时间必须拿捏得很准确,否则药效全无。所以他让我在这儿看着小姐,自己煎药去。」
话刚说完,苍衣正好端着药碗推门进房。
「妳醒了,正好,该喝药了。」徐步踱近床榻边,转首望向小翠有礼道:「小翠姑娘,劳烦妳先去熬锅热粥,二姑娘两天粒米未进,怕是饥肠辘辘了。」
「这……」小翠迟疑地看向他手里的药汤。
似是明白她的犹豫,他温温淡笑。「喂药的工作交给我就行了,妳去忙吧。」
他的话让管玄歌与小翠同感惊愕。他虽是个大夫,可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妥。
小翠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目光一接触到苍衣那双精黝的黑瞳,所有来到嘴边的话竟不自禁地全数吞下,身体并且不由自主地依着他的指示而行动,转开眼随即匆匆退出房外。
看着小翠掩门而去,管玄歌这才醒觉过来,想开口叫唤已是来不及。眼眸一抬,苍衣已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
「来,趁热把药喝了。」说着,一边将药汤轻稳地送至她唇畔。
芙颜微一泛红,她赶紧伸手捧过药碗,急道:「我自个儿来就行了。」低首俯近药碗,一股怪异的味道瞬即冲上她鼻端,让她忍不住蹙眉。
「怎么了?」黑棱的眸衔上她的。
「这、这药的味道好怪异……」忍住不适,又仔细闻了下。「好像……好像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没错,就是血的味道。但是……怎么会呢?
「血腥味?怎么会呢?」苍衣眼底潋过一抹光,弯唇笑道:「珍奇的药草难免有些怪味儿,妳忍着点,喝下它,身体肯定会觉得舒坦些。」
「……」管玄歌面带犹豫,迟迟不动,那血腥味竟是愈来愈浓。
「乖,把它喝了。」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诱哄着,她微诧,抬眼望住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冷峻讥诮的脸此刻竟格外显得温柔,那双眼像一泓深潭,引人直坠其中……
而后,不知不觉地,她恍无意识地乖乖喝下药汤。
待她醒神时,他已伸手取过她手里的空碗,并将她安置回床上。
「你……」她迷惑地睁着眼看他。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神识好像在片刻间飘离,竟不由自主照着他的话做。
「妳再歇一会儿吧。」满意地看着她稍泛血色的容颜,替她盖好袄被后,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不自觉地开口唤住他,心底满是疑惑。
「有什么事吗?」苍衣回首睇向她,微微挑起一眉。
「我的病……真能医得好吗?」她直觉地脱口问。「你……真是个大夫吗?」
对于她的疑虑,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只是徐徐勾唇:「是,也不是。」
暧昧的语意让管玄歌如坠五里雾中,困惑越深。
「只要妳依着我的话做,心淡如水,并且按时喝药,便可暂时无事。」他接着又道,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有我在,阎王一时还取不了妳的命。」
第四章
清晨,屋外飘着若有似无、如柳絮般的雪绒儿,天光尚未大明,犹罩着一抹淡紫浅灰,远处似有隐隐的狼嗥声。
管玄歌很早便醒过来,床脚边的炭炉已熄了火,房里的空气微冷。在床上连躺了三天,实在有些儿倦,无法再入睡的她,轻悄地起身披衣,怕吵醒了另一边床铺上仍熟睡着的小翠。
徐步踱至窗边,伸手支起窗棂,放眼望去,幽静的梅林尽是一片雪白。天地静俏悄的,除了雪花飘动,梅林像是一幅画,静静地在她眼前摊展。
忽然间,远处一团白色的物体动了动,她好奇地睁大眼瞧着,不会是雪兔吧?
正疑惑时,那团白色物体的轮廓愈来愈明显,身形显然比雪兔更庞大,好似正朝着竹屋缓缓靠近。
而后,她不敢置信地瞪眼瞧着,那距离竹屋丈许之遥的是一头全身毛色雪白无杂染的美丽白狼,几乎与莹白的天地融为一体,一双幽湛如玉的绿眸,在灰蒙的晓色里荧荧发光。
令她感到好奇的是,这头白狼彷佛也瞧见了她似,那双绿眸定定地朝她望着,那神态彰显出一股灵性,格外引人注目。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管玄歌拉拢身上的毛裘,转身走出房外,从后门出了竹屋,放眼瞧去,却已不见白狼的身影。
该不会是她的错觉吧?但方才所见是那么的真实……
她不放弃地朝前一步步走去,不知不觉中穿过了梅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天地,银川薄冰的河面在朝阳初升下闪着蒙胧金光,却仍不见那头白狼的身影。
呆愣地站立了会,她微感失望地转身--
「吓!」冷不防被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给怔吓住,急忙止住脚步,只差寸许,便要一头撞进来人怀里。
惊魂甫定,抬眼一望,正好对上苍衣深沉的眸。
「妳来这里做什么?」仍是一身玄衣的他,在晨曦微微的映照下,身形显得粗犷且精悍,一点大夫温雅的气息也无。
「我……我一早醒来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略微迟疑地回话,她没将看到白狼的事说出。
苍衣静定地看着她,眼眸微瞇。「妳不该就这样跑出来,清晨湿寒之气甚重,于妳的病体有害;况且……这附近常可听到狼嗥之声,若不巧碰上了,恐有性命之忧。」
管玄歌只是点点头,脸上并无半点恐惧之情。
「妳好像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她的反应让他颇感意外。「据我所知,村里的人无一不是谈狼色变,二姑娘却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你知道村里的人为什么谈狼色变吗?」她不答反问,而后抿唇一笑。「据说,这深山里存在着狼妖,你信么?」
他只是挑高一边眉毛。「荒山野岭,无奇不有,或许真有狼妖存在,妳真能无所畏惧?」
「我也是这么想。天地之间如此辽阔,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她轻点着头,而后微微蹙眉思索。「我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很久以前,我曾失足坠落银川……」眸光徐徐转望向仍凝着薄冰的河面,眼神随着记忆回溯而朦胧。
苍衣微微敛眸,静待她往下说。
「当我醒来时,陪在我身边的是一头绿眼大狼。」管玄歌悠悠地接着道。「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懂得害怕,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出来,牠并无伤我之心。事实上,应该说是牠救了我,现在想起来,那头狼彷佛有灵性似,如果牠是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