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得到的吗?从他嘴巴里说出如此绝然的话?那她这十年来的期待算什么?忍耐算什么?寻找算什么?魂萦梦系的思念又算什么?他当真对她就如此不屑一顾?那么那晚的缠绵又算什么?
她拿下眼镜,抬起脸来,只有蒙胧不清的视线才能让她看不见他对她的不屑与愤怒,也只有如此她才能不顾一切,毫无遮掩的显露出内心的仇怨与伤痛。
如果他爱了喻培菁十年,那她同样的也爱了他十年,同样是爱,同样的说不出口,差别只在于过去十年喻培菁的心里没有别人,所以他可以安心的守护她,而她呢?每次都想把脸上的眼镜给摔破、踩碎,好不让眼睛看见他在提到另一个女孩时的深情款款与温柔。
没有眼镜就等于闭上了一双眼,她宁愿处在模糊的世界里,假装他的深情与人全是属于她。
但她失望了,同时也心碎了。
毫无防备的接触到她迷蒙的目光,杨天乐身体蓦地一震。
拿掉那支夸张眼镜的她,脸蛋看起来是如此的小,脸色苍白,大而浑圆的眼眸里闪着一丝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但掺杂在其中的幽怨却又令人不敢接近。
但这都不是让他如此震惊的主要原因……她,现在的何遇雪,简直就跟他印象中,那张单纯爱笑、目光充满信任的稚气脸庞一模一样!可能吗?
「那个晚上你看起来不像没有感觉。」她抿抿发白的嘴唇。
这句话有如一颗原子弹般在杨天乐身旁炸开,将他震得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瞪着她的嘴唇,然后又是一张红艳、喘息着、嘤咛的唇瓣重迭其上。
「那个晚上你……不,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晚上你跟我……我……」该死的!现在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该怎么正确的表达他的意思?不是早就知道是她了吗?可不可以镇定点呀你?
何遇雪帮他解决了问题。
「没错,那天跟你做爱的人是我,床单上的血不是你的,也不是喻培菁的,而是我的。」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反正你大概也会想我又在设计你了?没错!那的确是我设计的,我本来打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被那几滴血坏了事。」
这件事及她的态度已经完全脱离杨天乐所能理解的范围了,所以他只能呆呆的看着她,喉咙里像梗了一颗鸡蛋般无法言语,脖子以上涨成红色。
何遇雪还没说完。
「不过你不用担心,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也不会因为跟你上床了,就硬缠着你不放,如果造成你的困扰,那我很抱歉,蓝澜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再见。」她起身,甩头就走。
她的态度潇洒,毫无拖泥带水之感,但却忘了将握在手里的眼镜给戴回去,一转身,「砰」的就撞上了端着餐盘的服务生,一下子优雅尽失,尖叫着与服务生双双跌在地上。
低声骂了句脏话,七手八脚的将眼镜戴回去,然后又尴尬又狼狈的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义大利面条,硬是忍下给频频道歉的服务生一个过肩掉的冲动。
还好橘色的酱汁在蓝绿色的T恤上看不太出来,她将手上的酱汁在服务生身上抹干净后,再次挺直背脊,骄傲的走出Le Papillon。
杨天乐这才大梦初醒般的追出去,握住她的手臂。
何遇雪回过身来瞪他。要是别人这样拉她,那人早在地上躺平了,但就算他对她说了那么狼心狗肺的话,她还是狠不下心来伤他一根寒毛。
「还有什么事?」她冷冰冰的问。
杨天乐僵硬的放开她的手,呐呐无语。还有什么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住她。
「你!你总该把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原因告诉我吧?」半晌后,他才硬吐出这一句。
「那么做?你是指上床吗?」
杨天乐颈后一阵麻。
「你说话可不可以婉转一点?不要说得那么白?」连他这个大男人听了上床两个字都会脸红,她一个女孩子居然能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我说话一向是这样的。」何遇雪撇撇嘴。算了,反正她跟他的程度相差太多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找人救蓝澜。」她拉开他的手。
杨天乐立刻又抓住她。
「为什么?那个蓝澜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他问,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才刚坦白那晚跟他上床的是她,下一秒她就又要为别的男人奔波了?
一很重要。」她想也不想的回答,看见他脸上的不屑,懒得再解释什么。
然后,连杨天乐也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要去找谁?我跟你一起去。」他很是坚持。
「你去做什么?」何遇雪不解的看他,彷佛他是刚从石头里冒出来的外星人。
她是要去逼迫欧阳皇陛,就算死也要把蓝澜给救出来,她不想让他看见她「逼迫」欧阳皇陛的狠样。
杨天乐还忙着想跟去的理由,她却已经转身走了,他急急又喊住她,「何遇雪!」
她蹙紧眉头回过头来。
「干么?」
杨天乐掩嘴咳了咳。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来找我了?」
何遇雪生气的抿起嘴唇。
「你什么意思呀?要不要我签切结书?莫名其妙!」真想踢他一脚。
再转身,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从她身边以不到两公分空隙的距离驶过,还好她反射神经极为优秀,惊险的往旁边跳。
这不追上去理论怎么行!她才要跑,黑色轿车就已经在杨天乐身边停了下来。
杨天乐看着从黑色轿车上下来,戴着墨镜的两个男人,他们对他说日语。
「请问是杨天乐先生吗?」态度还算有礼。
「我是,有什么事吗?」他用流利的日语回问。
「我们是日本三合会的组员,我们的三合翔圣代理会长想请您过去聊聊。」
三合会?不就是杨天琪说过,常在他家附近走动的那些人?原来他们的日标真的是他?那么那晚刺伤他的极有可能是他们了?
现在又大剌剌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要真跟他们走,岂不是羊入虎口?
「抱歉,下次再约可以吗?我还有事必须回公司处理。」才说完,他的右手臂就被其中一人给握住。
「杨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们知道您身上有伤,所以不想用武力逼迫您,所以请您不要挣扎。」意思便是叫他识相点了。
居然连他身上有伤都知道?看来他们夏的是刺伤他的凶手了!
「这里是台湾,不是日本,请放开你的手。」杨天乐沉下脸。
走回来的何遇雪听到他不悦的语气,直觉认定这两个日本人是来找麻烦的,一把抓住握着杨天乐手臂的手腕,用力施压,直到那人的手被迫放开杨天乐,抱着欲断的手往后退。
「杨先生,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您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位黑衣人说。
「他在说什么?」何遇雪问,警戒的目光仍紧盯着黑衣人。
「他说他们没恶意!希望我跟他们走。」杨天乐边解释边自她身后走出。
他是男人,被个比他矮比他小的女孩子保护,成什么样子?
何遇雪二话不说又挡到他前面。
「你认识这些人?」
「不认识。」他说,看着黑衣人时又转回日文。「你们的邀约太过突然了,还是请留下名片,等事情忙完,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他下午还有个新产品发表会要出席,就算没有,也不会贸然跟个可能是刺伤他的凶手的人一起走。
站在前头的黑衣人对后头的黑衣人低声说了什么,后头的黑衣人点点头,敲敲车窗玻璃,黑色轿车上立刻又下来了两名又高又魁的墨镜黑衣人。
何遇雪心里直叫不妙。如果只有两个,那她勉强还可以应付,但一下子又多出两个,她的胜算就微乎其微了。
「你是不是上了人家老大的女人呀?」她紧张的问着身后的杨天乐。
杨天乐翻了个白眼。她设计他上床时,他还是在室男哩!
「没有。」他叹口气,推开她。「你不是还有事?先走吧,我跟他们去看看,要是晚上十点还没回来的话,你就通知警察,知道吗?」要他看她以一敌四,不如他直接跟他们上车比较快。
「不知道。」何遇雪居然这么回答。「看他们的样子就不像善类,要是你发生什么事,我怎么跟少帮主交代?他们要带你走,除非连我也一起带上,不然先打倒我再说!」她眼里燃着熊熊斗志。
杨天乐想了想,推推眼镜,对为首的黑衣人说:「先别动手,给我一分钟。」
「你说什么?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告诉他们,就说我是台湾规模最大的黑帮二叶门里头,最厉害的狠角色,他们要是识相的话,最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真的生起气来,对他们是很不利的!」就算居于劣势,何遇雪还是不忘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