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卧非扫了房内一眼,并未见着翟沧然的身影,便踏入房内,将小点搁在桌上,环顾四周。
吸引住她视线的,是成堆的书籍。她朝书柜走去,瞧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册,心生雀跃。
这里的书册自然是以兵书居多。翟沧然身为谋士、军师,自当博览兵书,以利战术运用,否则怕是灯枯油竭,无良计相助,对抗外夷。
除了兵书,还有些天文、地理等杂书。项卧非原想抽出其中一本翻阅,但忆及自个儿并未经翟沧然同意,只得将伸出的手硬生生拉回。
等了会儿,翟沧然仍未现身,于是她在桌上找了纸笔,写了几个字,再以纸镇压着。
而后她轻移莲步,有些不舍的再望了眼满柜的书,退出\"静心阁\",将们合上。
徒留一室幽香……
翟沧然满脸倦意,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踏入书斋。
前方将士带来消息,说是回冈人这几个月来蠢蠢欲动,想来他安逸的日子已然不多,很快地,他又得回军营辅助雷风行。
他抚了抚眉心,疲态尽生。
不经意间,撇见桌上白纸带着几行字,他移步上前,瞧着那娟秀的字迹--
亲手做了点东西让你尝尝,幸儿说味道还不错,不知你以为如何?
项卧非
翟沧然望向那摆在一旁,用碟子盛着的玫瑰红精致糕点,忽觉空气中似乎漾着淡淡的梅子味,甚是清香。方才太过劳累,倒也没多加注意,此刻便觉香气盈了满室,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伸手将碟子移近了些,低头轻嗅,糕饼的香味诱人,于是他拿起其中一块,近眼一瞧,上头有着典雅简单的图样,看来精巧。
禁不住糕饼诱人的香气,他张嘴咬了一口
入口之际,一阵梅子清香扑鼻而来,还未及咀嚼,糕饼便在口中化开,带着一股沁凉,却不甜不腻,口感极佳。
不一会儿,他已吃完一块,接着不觉又拿起一块,往嘴里送。直至碟中空无一物,才有些眷恋的回味那梅香。
他若有所思地瞧着碟子出神。那项卧非,没想到竟有如此手艺……
犹记当日,他亲口允诺他们是朋友,没想到她这个朋友尽心尽力,倒显得他有些无意无心。
项卧非……
夜半,一女子独坐庭园,肩上只披了件风衣。晚风袭来,身子骨一阵轻颤,显得有些单薄。
她双手托着粉颊,凝望一轮明月,了无睡意,心中有些无奈与愁苦。
嫁给翟沧然已有些时日,众人皆赞他俩为天作之合,但她却有貌合神离的苦叹。他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他是否有意避开她?
项卧非脑中浮现一张俊尔面容,开始胡想--
她是真心喜欢他,想融入他的生活,但他……似乎待她比普通朋友还要冷淡。
要怎么做才能向他走去,让他记下她,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她不奢求能入心,只盼能让他待她比普通朋友还要更亲近些。
新婚之夜遭弃,她无怨,只是有些索然、有些愁苦。嫁给他本已是奢望,想要汲取更多,是她太贪求。
翟府上下,无一不待她好极,但她要的,却是他们给不了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的那条线,牵在翟沧然的身上,可他不愿向前,只有她一人埋头苦冲……
她的心有些空茫,有些寂寥,启唇轻吟,\"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
轻叹一声,她起身缓步踱回\"亭云阁\"。
方才月下的一切,尽入一男子的眼底。
他立在不远处,让绿丛隐去身形,黑夜成了他的屏障。
他面容平静无波,让人瞧不清此刻心情……
这是第五回了。项卧非在心中喃道。
她一手捧者刚做好的点心,一手轻敲\"静心阁\"的门。
今日或许仍是扑了个空……
项卧非等了会儿,心想这回又见不着他了,唇边泛起苦笑,便要推门而入
\"请进。\"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项卧非的柔荑霎时僵住。
他在?!
第三章
项卧非有些拘束的捧着碟子立在书斋内,心中万般情绪翻搅,乱如麻,伴随着不安与心慌。
视线本落在书册上的翟沧然抬起眼,瞧见眼前的女子有些无措,心中有些发噱,\"手上东西搁着,坐下吧。\"
她微点头,将碟子搁在一旁,找了张椅子,敛裙而坐。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是紧张。
翟沧然又开口道:\"这几日送来的糕点,我还未及谢你。近日是有些忙。\"
她缓缓抬眼,鼓足勇气望向他,入眼的依旧是他那俊雅的面容。她有些犹豫,却忍不住问,\"可--合你味?\"
\"嗯。我甚是喜欢。\"他赞道,是诚心、是真意,并非客套。
听他如此说,她心欢喜雀跃起来。
看着她满脸欢欣,他有些自责。他允诺过与她已是朋友,但付出的一直是她,他却吝于付出,只当自个儿是旁人,是这桩婚姻下的第三人。
不经意间,她眼眸扫上他手中的书册,有些渴望。
他瞧出她眼中的想望,想她饱读诗书,必也是爱书人。嫁来这儿,她倒也孤单,无事可做。心念一转,他道:\"静心阁中藏书不少,你可多来走走,捡些自己爱看的书。\"这是他对她一点点的补偿。项卧非吃了一惊。他允她在\"静心阁\"捡些书来看?!
兴奋的神色染上了眼,漾着欢喜,\"可以吗?\"
\"嗯。\"他点头。\"不过我这儿大部分是兵书。\"女儿家恐不爱看。
\"兵书……我也爱看。\"她回道。
\"你看过?\"他有些讶异。
\"翻过几回。\"她谦道。
这回,翟沧然倒生了好奇。女子满腹经纶实已少见,涉略兵书,倒有些教人惊讶。他突而一问:\"\'诡道\'十四法?\"
她想也未想,便答:\"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故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桡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随项卧非之言,翟沧然眼中渐生赞赏,再道:\"\'四治\'战法?\"
她偏头沉吟,\"治气、治心、治力、治变。\"
\"何谓治气?\"他问。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她答。
\"何谓治心?\"
\"以治待乱,以静待哗。\"
\"何谓治力?\"
\"以近待远,以逸代劳,以饱待饥--\"话毕,不及他问,她反问:\"何谓治变?\"
他淡然一笑,回道:\"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他欢喜碰上了敌手,她心喜与他近了一步。
\"用兵八戒?\"他欲罢不能,想探她的底限。
她心生欢喜,今日对谈,远胜嫁来后的几日。她深思一番,步步谨慎,\"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quot;她瞧了翟沧然一眼,在他眼中似有钦佩,双颊染上绯红,更显生气,添其艳丽,光彩夺人。
翟沧然讶然于眼前不凡的女子,第一次深感两人或许真能成为秉烛相谈的交心朋友,如同此刻。
\"头一回有女子让我折闶歉鋈瞬牛上瓷砦恚蝗豢隙ㄓ蟹魑?quot;他发自内心,真诚地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只是喜爱看书,多有涉猎,真没想过是否要有番作为。\"她轻道,说出自己的想法,\"若真要说,我只有一小小心愿……\"她有些羞赧,犹豫着说与不说。
\"为何?\"他问。
她仍稍有踌躇,轻缓开口,带着羞意,\"愿得了心人,白头不相离……\"
翟沧然听她一言,怎会瞧不出她深藏的情意。他有些无措他对她目前为止最多只是朋友之情,且才刚萌芽。至于情爱……他全然无意。
但他不忍伤她,沉吟了一会儿,婉转地转移话题,\"除了兵书,还有什么是你爱看的?\"
项卧非顿感失落,却莫可奈何。她不愿这好不容易拥有的片刻教她的唐突全然打乱,于是她不再扯上情爱,与他只是天南地北地聊着,如同朋友一般。
如此,她心足矣……
\"少夫人,今日一整天怎都没见着你?\"幸儿一边帮甫沐浴完毕的项卧非穿衣,一边问出疑问。看着少夫人那如丝如绸的黑发,幸儿不觉心生羡慕。推少夫人坐下,她拾起铜镜旁摆放的木梳,轻柔地梳起那一头长发。
项卧非让丫环一说,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声,\"我与--\"她思忖着该如何称呼翟沧然。
\"我与你家少爷在书房聊了一下午。\"她找不出适合的称呼。她与他在今日才算有了深谈,虽仍算不上熟稔,不过两人的关系终有改善。她托腮回想今日一切,唇边伴着一朵笑靥,轻轻的、淡淡的,却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