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海面,饶宇麒大口呼吸,立即抱着她软若无骨的身体上岸,抱起她跑向远避阳光的阴凉处。
“醒醒。”他粗鲁地摇着她,拍着她苍白的脸颊。
百合呕出一些咸涩的海水,状似痛苦地睁开眼。她的眼神好无助,甚至有些埋怨,埋怨他的不温柔。
“笨蛋!”饶宇麒忍不住生气,他救了她耶!她居然还用那种不领情的眼神看他。
百合皱起了眉,她湿透的长发垂落在肩上,水珠滑落她白皙的双颊,此时的她更显一种沧桑的美。
“你走吧……”
这是她第二次赶他走了,上一次她说完就直接跳海,那这一次会不会干脆反身撞墙?饶宇麒的心情从来不曾如此混乱过,尤其是面对一个女人!
“我送你到医院。”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音量,万一她又想不开,他的麻烦就大了。
女孩的表情有点傻,她一双星眸却蒙着光,那是一抹十分犀利的光芒。
“医院?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疯子?”
饶宇麒皱眉,他的确这么认为。
女孩居然笑了。
“可怜。”她说。
可怜?饶宇麒瞪大了眼,她是说她自己还是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起身了,一点也没有刚自杀后的虚弱,往前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给他一个令他迷眩的灿烂笑容。
“谢谢你救了我,饶大哥。”
码头恢复了空荡,恢复了闷热的空气,她在瞬间离去,留下错愕的窒息。
饶宇麒还蹲在地上,一时无法回神。
这到底是怎样的奇遇?竟教他有条不紊的脑袋失去了运转的能力;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竟能在短短时间颠覆他的心情。
飞快跑向码头外一家临海餐厅的百合,脸上居然漾着促狭的笑意。她愉快地飞奔入洗手间烘干了湿润的长发,望着镜中那张无瑕的笑脸。
饶宇麒……她在心中咀嚼这个名字。
以手梳开半干的发丝,她踩着轻盈的脚步来到一处包厢。洁净气派的包厢里,满桌的佳肴,却只有一名气质高雅的美妇与一名平凡臃肿的男人共餐。
“小蔷,你跑去哪儿了?”男人宠爱地启口。
“怎么浑身湿透了?”中年美妇柔声说,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万种。
对坐的男人以一种贪恋的眼神痴迷地望着她。
“天气热,游泳去了。”
被唤作小蔷的百合,此时看来就像个调皮的小女孩。她对中年美妇眨了眨眼,传递了只有她们之间才懂得的默契交会。
此时男人的行动电话适时响起,他有些扫兴地看了看手机,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美妇对他微微一笑,她柔媚的眼神总能轻易教人神魂颠倒。男人不舍地暂离包厢。
“小蔷,说吧!”
“我?”小蔷笑了起来,慧黠的美眸有股雅气。她亲昵地偎进了美妇的怀里。“我去钓鱼啦!妈妈。”
钓鱼——那是她们之间的密语,也就是钓男人、钓凯子。若不是她一声妈妈叫得如此甜腻,任谁也猜不出这名美丽过火、气质绝然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是的,她们一同出现时,总以姐妹相称,一对让男人销魂的姐妹。姐姐柔如水,妹妹狂似火,她们一样的美丽。
“小蔷,你不像我,这种事别玩的好。”
“好玩,人生来就是来玩的。”她笑得既野又美。
美妇长长的睫毛轻垂,她怜爱地抚着女儿娇嫩的粉颊。她一直对女儿有着深深的亏欠,她并不希望……女儿和她一样。
“妈妈,你忧虑太多了,你并没有影响我。”她眨着伶俐的大眼睛对她说。
美妇柔柔一笑。“你开心就好,我只希望你不要被男人骗了。”
“想骗我不容易。”
“就是你太聪明,所以我担心。”
“别担心我了。妈妈,这个王董又丑又肥,根本配不上你,早早打发他走吧!”小蔷言词犀利,对这种贪图母亲美色的男人,她一向嗤之以鼻。
“他人很好啊!蛮尊重我的。”
小蔷还有意见,王董就进来了,带着满脸的歉意。美妇立刻明白他的心情。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和我妹还有话要聊。”
“对不起……”
他走来,双手轻按住她裸露的香肩,若不是小蔷在场,他实在很想吻她一下。
“好吧!钱我已经付了,这个给你。”他轻附在她耳畔说,偷偷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我再打电话给你,玫瑰。”
美妇温柔一笑,王董不舍地亲吻了她的脸颊才离去。
小蔷立刻抽出她手上的信封袋,里面是满满的现金。
“大肥鱼喔!”
“我没跟他开口过,他每次见面还是坚持给我。”
玫瑰,那真的是她的名字,像极了她美绝的外貌。她优雅地点了一根烟入口,这是在众多男人面前她不会有的举动,在男人眼中,她永远是一朵高贵的红玫瑰。
而她的女儿,是蔷薇。
她们还有个更特别的姓氏,姓野。野玫瑰、野蔷薇,生来就是魅惑视觉的尤物。
野姓来自大陆的特殊姓氏。好似注定了她们的宿命,她们都美,她们都没有归宿,她们都注定在野地绽放美丽,招摇路过的人不堪一击的自制力。
蔷薇只记得妈妈提过,她的外婆是大陆来的偷渡客,叫野梅,美得像冷冬寒梅。她偷渡来台湾,成为一个大企业家的情妇,生了玫瑰。
玫瑰长大,比梅花还美,她也成了别人的情妇,生了蔷薇,比玫瑰更美……但蔷薇不屑当男人的情妇,她聪明冷酷,她我行我素,她玩弄男人的感情,她游戏人间,她不愿生存在男人自私的出轨世界里,她要寻找一种感情,一种叫作自由的爱情!
“妈妈,你想不想谈恋爱?”
玫瑰笑得迷人。“我随时都在恋爱。”
“那不一样,别人发狂地爱你,你却从来不爱他们。”
玫瑰抚着她发亮的乌发,温柔地笑道:
“他们都是可怜的男人,他们爱我就觉得满足,我不需要泼他们冷水,我的爱只给你的爸爸。”
蔷薇的爸爸,蔷薇连看都没看过,妈妈说他是全世界最体贴的男人,但那又如何?还不是背着老婆在外面养情妇的男人。但他的确是妈妈惟一爱的男人。
爸爸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死了,妈妈每年到他的祭日还是会带着她去上香。妈妈从不离身的一条金项链,据说是爸爸知道她怀孕时送她的礼物。
之后,玫瑰成为了职业情妇,很多有钱的老板包养她,她们过得相当富裕,但蔷薇清楚得很,妈妈很寂寞,而她不要像她一样不自由。
可怜!这是她对饶宇麒说的,这两个字,包涵了她对命运的反抗,她对人生的忿怒!
她并不认为人有天生的宿命,难道她也得成为一名情妇吗?难道人只能有一种角色吗?
她一眼就看穿饶宇麒是多么循规蹈距的男人,一板一眼,固执又严刻。
对!她觉得他可怜,人生不该如此单调!
这绝对是饶宇麒三十三年来最反常的一天,他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尽管他的办事效率仍是一流,他对工作依然尽心尽力,但他心里明白得很,不管他再怎么专心,他还是分了心、失了神。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他照例把明天的行程表排好才离开公可,通常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他的豪宅座落在郊区的一栋华厦高楼,只有他与年迈的老母同居,他一个妹妹早已出嫁,嫁给一名建筑商,但三天两头就抱着孩子回家数落丈夫的不是。所以他厌烦婚姻,厌烦婚姻带来的麻烦!
果然,才踏进门,他就听见妹妹正对着母亲哭诉:
“他一定是外面有女人了!最近应酬特别多,还嫌小伟吵,小伟还不是他宠坏的。妈,你有没有在听啊?”
饶宇琳生得娇艳动人,性子却刚烈刁蛮,别说饶宇麒对她头疼,连他们的老妈妈许静也拿她没辙。
许静六十岁了,硬朗如昔,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电视、打麻将、跳土风舞,还有催儿子赶快结婚。
“宇麒回来了,吃饭了没啊?老妈我今天炖了鸡汤喔!”许静一蹦跑到儿子身边,摆明不想听女儿 嗦。
“我吃过了。”他闷闷地往房里走,事实上,他从中餐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只喝掉两瓶矿泉水。
眼尖的许静立刻就察觉儿子不对劲,才要开口,饶宇麒就把房门关上了。
“妈,别理大哥了,你听我说嘛!”饶宇琳又一把将她拖回沙发,她这个大哥本来就阴阳怪气的,他眼里只有工作,别人的事他根本没兴趣理会。
“哎呀!哪个男人不偷腥,你愈闹他愈跟你唱反调。”许静假装忙着转电视频道。
饶宇琳立刻尖叫起来:
“我哪有闹,是他老是不回家!”
你还不是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许静为了耳根子清净,只敢回在心里。
“老婆这么漂亮,他哪敢在外面找女人啊!”许静只好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