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他快步下楼的脚步声及铁门关上的声音。他终于走了,那绫也静了下来。脑子里一直是那一句——跟你之间的一段,美得醉人,我不会忘记的。痞子!他为什么要补上那一句?他真是个虚伪又做作的人,明明没得到肉体满足,却又装出一副三生三世的样子,这让那绫恼极了。他如果不多此一举的风花雪月三秒钟,那绫绝对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但他故意言不由衷地留下那一句,现在她反而成了那个不会忘记他的人了,他腻语如丝三秒钟却要骗她一个月,似乎欺人太甚。
但那绫知道她会等他的,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她天生是个坚强乐观的女孩,总相信上帝关上这扇门前,一定留有另一扇窗等她去开启。他留电话给她就是最好的证明,让她有机会问他到底有几颗蛀牙,问题是,她想不想那么早“开窗”,或者说“寻死路”比较贴切,符合现实。
第三章
“电梯等人!”那绫不顾双手沾满保养黑泥浆,从七楼的保养护育中心冲进了关了又开的电梯,打算搭到位在二楼的“云霞美人”美发部。她前脚才刚踏进去,马上就知道自己不识相地破坏了人家的好时光。
因为手本来牵得紧紧的一对男女瞬间往旁撤开,或者说正确一点,是女人别扭,先行甩掉男的手。男的则一手按着电梯操纵键,以一种好玩的眼神凝视着对方,足足三秒后,才转进来问她这个多余的乘客。“那绫,几楼?”
“下二楼。”那绫马上说。
他按了一个键,门一关,电梯便往下滑,到五楼时,门又开了。
男人转头对女人轻声交代一句。“一个小时后,我在转角的咖啡屋等你答案。”长腿一踏,便出了电梯。电梯门再次合上,那绫半举着满是泥的手往女孩那头欺近,口气净是嘲弄。“丁香,你干什么跟使老师过不去?关系都公开那么久了,还这么放不开?”
“上班地点,不宜太亲密。”丁香简约地答。
“电梯里谁看得到?”那绫快败给朋友了。
“管理伯伯看得到。”丁香微翘起手指往监视器比了一下。
“他刚说一小时后等你答案,该不是跟你求婚吧?”
丁香没说话,一迳地盯着门,那副固执的样子,跟硬嘴蚌壳有得较劲。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你会答应他吧?”那绫用肘顶了朋友一下。
“不知道,我还没考虑好。”丁香说完,踏出双门敞开的电梯,拐个弯后,便要往二楼店面走去。
那绫尾随其后,压低音量,追问:“交往那么久,还考虑什么?我以为你跟他经过前面那一段苦相思后,应该是情比石坚了。”
丁香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绫,哀怨地说:“那绫,你天生乐观,不懂我为什么害怕的心情。”
那绫见到好友一脸惊惶失措的模样,本能地伸出双手,但意识到自己的手脏,又顿时缩了回来,“怕什么?有他在你身边为你屠龙,你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问题是,如果他本身就是那只龙的话呢?”
那绫愣了一下,说:“不懂耶,你先别进去,和我到楼梯口把话说清楚一点再走。”
两人避开人来人往的走道。
那绫严肃地望着素净姣好的丁香,口气凝重地问:“是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了吗?还是他背着你出轨?但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前者或后者,除非你证据确凿,否则很难说服我跟你同一鼻孔出气。”
“都不是。”丁香有点恼,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问:“好吧,你认为我跟他之间有多亲?”
那绫皱着眉想了一下,“你回国后跟他住了都快一年了,应该是很亲很亲吧。”为了强调很亲这个字眼,她十只手指还你侬我侬地缠在一起,瞄到丁香冷漠的表情后,两手硬是活生生地板开,变了一个调。“不会吧!你的表情是告诉我,他和你交往这么久,不仅没带你上床,甚至边碰都没碰过你?”
丁香脸一红,难为情地说:“也不尽然。”
那绫两眼半眯,一副看不出来的模样,“你们这对师徒还挺会装模作样的,从头到尾,关系变幻莫测,每每都要叫人大吃一惊,你不知道有多少三八同事都赌你们不出半年就会奉子成婚,看来有人要输大钱了。”
“你没赌吧?”丁香一本正经地问。
那绫两眼大瞪不答腔,迟疑了三秒,才说:“我……我今早还正考虑要不要下注。”更正确一点是加注。
“那绫!”丁香威胁地警告她,“你敢背叛我,我跟你之间就无话可说了。”
声嘶力竭的“一刀两断”是孩子威胁人的气话,从容不迫的“无话可说”可就跟割席绝交一样严重了。丁香这个人不会夸大其辞,一旦这么说了,就会付诸于行动,那绫知道朋友的个性,开口保证,“好,我保证不再赌,你赶快告诉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吧?”
丁香很慎重地斟酌字眼,“我跟他是同床共枕过,事实上,这种情况还是处于进行式。”
“简而言之你和佟老师之间的关系已发展到‘上床做爱’的阶段就是了。”
“不是,只有前面两个字,至于后面两个字还不够完整。”
那绫的嘴顿成一个O字型,宫迁秘笈都没丁香和她师父这一体段佳话有意思。她转了一下脑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简单回答我的问题,照你刚才说的话来猜,我想你应该还是‘完璧之身’吧?”
“生理上是。”丁香颓丧地看着那绫,欲加说明,“但那是因为……”
那绫马上接下朋友的话。“因为他肯‘今日事今日毕’?”
丁香还真服了那绫运用格言的联想力,白眼一翻,说:“没错。”
那绫马上像个神探似地,大胆推测,“但是你的恩师呢,已单方面地‘让’你尝到了‘今日事今日毕’的甜头?”
见丁香不吭气了,看来与事实相去不远。那绫像贪嘴的小狐狸,随即补上一句,“他多久让你尝一次甜头?”
丁香将头一歪,白白的一张脸霎时刷黑,表情难看至极,“我和他之间并不是笑话。”
“问问而已嘛!”那绫吐了一下舌头,真心道歉,“对不起,玩笑开过头了。我认为这不表示佟老师不爱你,相反的,他一定是非常在乎你才会不顾自己是否满足。”这种“我爱你,所以不敢太要你”的临床理论往丁香和佟青云身上推演是符合逻辑,但若套在那绫和那个恶质男人身上只能证出“一泡无解的尿”。
是的,这种说法也许很俗、很粗鄙,但那绫没办法改变事实,那就是三个礼拜了,她打了不下五十通的电话,依旧没能跟那个恶质男人说到半句话,反而对他答录机上的那段懒腔软调的英文留言倒背如流了——
So still can\'t reach me?(仍碰不到我是吗?)That\'s because I am out(那是因为我不在)Try again if you like!(尽管试吧)You might get lucky next time.(幸运的话,最终会找到我。)
那绫发呆时,丁香已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等那绫回过神后,她只听到丁香的后半句,“我觉得很不安,有他陪伴在身侧,却觉得他还是若即若离的,甚至走路时,总害怕在下一个转角目睹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会比我聪明、世故、体贴又懂得抓住他的心……”
那绫以前也许觉得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现在她似乎能够体会丁香的恐惧感,这种转变全拜那个冷漠无情的恶质男人之赐。
“你啊!傻瓜,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的。”那绫见朋友掉下烦恼的清泪,疼惜地笑她傻。“你没事乱吃飞醋也得看对象。佟青云不是那种人,天知地知我知,你也知。我觉得你待会儿见到他时,直截了当地把你的感觉透露给他知道,我想他一定会依你的,若不依,你就威胁不下嫁,早日逼他就范。”
丁香想过后,觉得那绫没错,该是自己主动的时候了。“好,我等下找他说去。”
那绫及时拦下了丁香,说:“等一下,我想你先陪我去于姊那边一下好了,要不然为了你的因素,她可亏大了。”
“什么意思?嗯!你是说,连于姊都赌我会在半年内奉子成婚?”
“你得原谅她,一个身怀六甲的未婚妈妈总得做点打算,为没爹的小宝宝多挣点奶粉钱的。”
丁香是真的生气了,“我真不敢相信你们是这样当朋友的!”冷冷地把话说完后,掉头直接往楼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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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绫经过柜台前,叩叩地敲了两下台面,“小林,有好消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