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跟别人之间的隐私,恕不奉告。”他从座椅上起身,走进自己的卧房,拿起那张被他放在床头柜的照片审视着,心里默念她的名字,那绫。原来那天她报的真是本名。
“说得好听,是多得记不得了吧。”她语气听起来有些吃味。
“你答对了。”若换作别的女人,他早就意兴阑珊地挂电话了,但他得承认,知道她吃味颇让他窝心,但老是处于挨打局面,让她主导话题也不是办法,想了一下,他突然问:“你现在身上穿什么衣服?”
“白衬衫,牛仔裤。”
“还有呢?”他逼问。
“没有了啊!”那绫不解。
“胸罩内裤不算吗?”
“喔!有。”
“什么颜色的?”
“白色的。”
“脱了它们。”
“脱……为什么?”她终于明白他要她做什么了。电话性交!这个恶质男人!什么花招都要得出来,她显然被他的提议弄得乱了序。“不行,我人在电话亭里。”
“也成,电话亭里够另类。”
她在线的另一头尖叫,“你成我不成!后面有人排队等着用电话,我要收线,不跟你说了。”
“这不公平吧!你打电话骚扰我,追问我的过去,我当然也可以骚扰你,有来有往,有进有出,关系才能持久,你说是不是?”口气十足地像猪哥亮。
面对耍赖的男人、她显然连答都懒得答,喀啦一声就挂了电话,好啊!要比难缠、算她赢;若要论阴魂不散,还有得较劲哩。齐放捞起敬在床下的履历,像个顽皮的小木偶,晃着头,悠哉游哉地抖出填有那绫个人资料的那一张纸,再度研究。
齐放第一次见其她,总觉得她是那种伶俐会耍心机的女孩,但交手几次过后,他倒不确定了。嗯,好一只狡兔,半推半就的,让猎人跟随不舍。齐放猛然发现,她也许不是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只狡兔,却是最会让人放下戒心的一只。
第五章
那绫刚闭上大门,电话铃声马上响起。她顺手拿起话筒,就听到房东太太客气却又有压迫感的声音说:“那小姐,你房租晚缴了好几天呢!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拿?”
“林太太,上个礼拜我有打过去解释,是林先生接的电话,他设跟你提起这次我会晚一个礼拜交房租吗?”因为现款都压在电话费上了。
“我先生一接到漂亮小姐的电话郡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等到记得告诉我时,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晚一个礼拜缴,也没有关系,只是不要太常发生就好。那么晚还打扰你,不好意思啊!再见。”
“不会、不会。”收了线后,那绫将袋子往沙发上一搁,洗澡去了。
十五分钟后,换了一套素棉的睡衣,两腿盘坐在沙发上缝袜子、围兜兜和衣服,准备送给于敏容的小娃娃当见面连,她手工巧,不到几分钟就绣出了一只小兔子,打算为兔子绣上红眼睛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我是那绫。请说话。”她将听筒夹在颈间。
对方没报上大名,只懒懒地问一句。“你安全到家啦?”那种引诱人的语调让人觉得即便到家都不安全。
那绫虽然认出他的声音,但完全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来,微微一楞,针往大拇指的指尖刺进去,等到了解自己犯了蠢事,再拔针时,伤处早渗出一小斑血渍,她忙把指头送进嘴里吮着伤口,顺手将缝到一半的小袜子搁在矮桌上,嘟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嘿嘿,我有办法就是了,至于怎么知道是最高机密,恕我保留。”
那绫想了一下,猜测,“你两个月前趁我煮开水时,偷抄下来的,对不对?“
“我不用偷抄,区区八个数字,记在脑子里不是一件难事。还有,小姐请你识实务点,戒心别这么重,我主动打给你,你比较省钱。”
他的主动,那绫这一刻可不感激。“我不允许任何人在电话上这样骚扰我。”
他揄揶地反问她一句,“这样,这样是怎样?”
“你要我脱裤子,还在电话亭里!”那绫对着电话尖叫。“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廉价的阻街女郎!”
“大小姐,你这话严重了吧,你有不服的自由啊!”
“但是你……”那绫想插话进来。
他不予理会,继续解释。“更何况我们隔了那么远,你有脱没脱我怎么知道。”
那绫总算听出他的调侃,但还是气得指责他,“你不该拿这种事来消遣我。”
“我只是让你体会什么叫‘电话性骚扰’?”
那绫这时才面对自己这两个月来紧纠缠他,可能带给他不便的事实。“我懂你的用意了,抱歉。现在我是问真的,如果你不希望接到我的电话的话,我不再打了。”
“你可以打,我若不在,请你不要不留话。”
“不要不留话?意思就是你要我留话了。但你会回我电话吗?”
他本打算说试了才知道,想想不妥,于是慎重地说:“会的。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挂掉,我再打给你。”对啊!这通电话不就是他主动打过来的吗?
是他“打”过来的!那绫捺不住兴奋,人往沙发一仰,猛地朝半空中踢腿。“别挂,我信、我信。”
“好,信就好,你这样制造噪音,很容易让人以为地又震了。说说你现在在做什么吧!”
“我正坐在沙发椅上缝袜子。”
“缝袜子?现在除了老一辈,或干服装的以外,会女红的女人可不多见。”
“嘿,可别那么铁齿,你正在跟一个很会女红的女人讲电话。”
“哪里学来的?跟你贤慧的娘吗?”
“不是,是跟我外婆学的。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离开我了,我是我外公外婆带大的。”
“你说离开,指的是‘上天堂’吗?”
“喔,不。她人还健在,只是经年在国外工作,遇到假期时才能回来看我,我每隔一阵子会收到她从远方寄来的录音带。”
“你怨她吗?”
“喔,不,才不怨呢。我有一列爱我的长辈和成打的表兄弟姊妹,童年生活很快乐、充实。”那绫知道对方已往连续剧那方面想去了,遂解释。“我妈年轻时曾到法国攻儿童心理学和比较文学,放假时跟同学到西班牙的一个小岛上度假,那个岛被当地人称为罪恶岛,因为岛上当年都被只会说英文的新教徒观光客占领。不过岛上还是有一座半观光的哥德天主教堂,我妈玩兴正浓就进去用拉丁文做忏悔,谁知那个听她忏悔的神父是从葡萄牙南部的一个教区派出来实习的,本以为会碰到只会说英文的观光客,一听到我妈用拉丁文,紧张地说不出活来。”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跟我说你妈和那个神父恋爱了。”
“你怎么猜到的?”
“这不难,老掉牙的剧情,好象在哪一出连续剧里看过。”
“我知道,你是指‘刺鸟’对不对?但是我还没说清楚的是那个被我妈吓到的神父其实还没正式宣誓过,他只是神学院的毕业生,在正式宣誓前,学院理的院长主教派他出来寻找真性情。”
“嘿,想必他一碰上你妈就确定她是他人生所爱的人,决定还俗了。”
“也不完全是。根据我妈的说法,他和我妈算是一见钟情,他虽喜欢她,但更爱上帝,即使毅然抛下一切跟我妈回法国住了六个月,但他总是会在半夜抱着十字架哭,后来我妈怀孕后,离开他回到台湾来生下我,等到再回去找他时,才知道他以平民的身分到南美洲最蛮荒的地方传教去了。”
“所以你是中葡混血儿,难怪我觉得你的五官不太寻常。”
“嗯,你若不提,连我自己都会忘。我记得小时候,人家看了我都说我好可爱,长得象洋娃娃。我外公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又很介意人家发现事实,所以总是跟街坊邻居说我父亲是北部人,有荷兰人血统,和女儿在国外进修。我没有我父亲的照片,所以从来没见过他,大概就因为这样,我愈长成愈象中国人,到国中时,就没人再提出疑问了。”
“那你妈和你爸到底有没有再相遇呢?我希望有,要不然前面听的全算是废话。”
“不要急嘛,我现在就说了。我妈加入红十字医疗单位,自愿到中南美洲照顾当地失怙或因病被遗弃的儿童,冀望能够探听出我生父的消息;但很显然地他改名了。南美洲地广人稀,除了交通不便外,国与国之间的战事又多,等到她进过朋友间辗转的联系找到他的下落时,已是十年之后的事。
“别跟我说他已结婚生子,要不然我会认定你从头到尾都在唬人。”
“喔,没有,我跟你讲的都是真话。当我妈跟我爸重逢时,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只不过他病得很厉害,当他看到我妈时,以为上帝就要来接他走,所以帮他找来了可以解他心结的女人。事情很奇怪,我妈当初离开我爸时,没将怀孕的消息透露给他知道,多年后,在安地斯山脉里一个世外桃源的小部落里,有个巫师告诉他,他其实有一个后嗣流落异乡。为此他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