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恋恋魔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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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佟青云在急诊室前的走廊上找到丁秀母女时,已是半个钟头后的事,只见丁香瘦弱的身子横躺在急救床上,苍白的小脸蛋毫无血色。

  丁秀紧握女儿的小手,抬起面无表情的脸瞟了他一眼。他则是动着不甚灵光的舌头,问着情况。

  丁秀呆望了足足一分钟后才启齿解释,医生诊断丁香是盲肠发炎,必须即刻动手术,但她们没有两万元保证金,所以好心的护士小姐暂时给丁香注了一剂镇定剂,让她睡一下。

  佟青云听了后既没跳脚,亦没去拍护士长的办公桌,只是转身去找公共电话。

  十分钟后他回来便对丁秀说:“马上办转诊手续,我找到愿意帮你担保的人了。”

  丁秀不吭一声,只是静望着他,摆明不信他有这种通天本事。

  他只好解释,“我大哥佟玉树……他是医生……他在台大服务……”话还没说完,即见丁秀空洞的双眸陡地燃起希望,教他把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勒在牙关里。

  他记得自己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将大哥那边摆平,是因为他让大哥误以为是他骑车撞伤了丁香。

  当时这个语焉不详的谎是扯得有些离谱,因为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一辆脚踏车能在瞬间将一截阑尾撞到发炎,更别提去说服身为专业人士的老哥。

  不过嘛,病人最后还是推进了手术房,因为披着一袭白大褂的佟大医生秉着悬壶济世的神圣使命,二话不再多问,先为丁香开刀后,再找他这个佟小弟问个清楚。

  两兄弟后来到底有没有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呢?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盲肠危机过后,丁秀总算改变初衷,同意收他做学徒。

  佟青云很少去回忆这段拜师习艺的往事,尤其是当他二十三岁从巴黎返乡探亲,意外地从老板娘口中打听到丁秀因癌症病故的消息后,便没再去想了。

  当时他还有询问丁香的下落,得悉对方被住在高雄的外祖母收养后,心头担子如重石落地。毕竟,他当时的事业连雏形的边都看不见,硬要东拉西牵去照顾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十三岁小女生,不仅不合社会常理,于法更是站不住脚,所以连去探望丁香的念头都不曾兴起过,其外祖母家的地址自然也就遗落了。

  此后他在美发创作上可说是平步青云,幸运地跟随过多位蜚声国际的知名大师,自己最后也青出于蓝地跻身名师级地位,备受肯定。

  多年苦学修炼,一场接一场比不完的竞赛,他好不容易才爬上嵯峨山顶、放下心安要喘口气时,豁然发现山的另一头还有另座更高巍的山,想要去攀登彼山时,雀跃的心却被即将失去视力的眼给绞死了。

  当一个干发型设计的人必须暂时停止使用主观客体的眼睛感应吸收周身环境的刺激时,他的脑袋不出个把月便会生钝,操控剪子的手也会随之力不从心,无法领导风尚对执美发界牛耳的佟青云而言,和过气、落伍是相同的一码事--皆可鄙的不值得同情。

  历经一番思考,他漠视旁人的反对,决意自负地向双目挑战,心下却是卑微地向老天爷再贷个两年三载的时间好寻找适当的人传授创意理念。

  这事能成自然再好不过,若不成的话……佟青云宽肩微耸,最起码他试过,结果不近人意是怨天不得。

  他叹了口气;盯着手中的行动电话,迟疑两秒才键入电话设定码。

  铃声一长声后,线路便接通了。

  宁霓的声音清晰地自收话器传出,佟青云随即附耳应声,“是我,佟青云。抱歉我昨天没跟你解释清楚就把你赶上出租车,因为出了一点问题,不解决问题会扩大……嗯,没错,是丁香……”

  他稍停几秒静听她说话,婉转拒绝道:“对不起,我目前不想谈她,因为一谈起她就令人头大。不成,我今晚脾气糟透了,恐怕会是个差劲的舞伴,毁了你的耶诞舞会可不好……我知道你不介意,但这么做对你不甚公平,我想还是过些时曰吧!不,这个礼拜天我受到齐放的邀请,得到纽约一趟,旧历年前才会回来,届时我再挂电话给你,好,那么就这么说定,保重了。”

  佟青云将机子一收,讶异地发现,他心上对宁霓的愧疚,竟不如电话上听来的情深意切。

  他在教室转了一圈后,重新拨通电话,对着话筒开腔了,“老大,是我,青云。咱们可不可以约个地方谈谈?我最近考虑过眼睛的事,想听听你这个医师的意见,另外,也想跟你谈谈一对母女的事……是谁我们见面时你自然知道……那么十五分钟后在餐厅见。”

  宁霓将电话筒挂了回去,面对着精雕细琢的桃花心木化妆镜发愣,长叹一声后才拿起沾了蜜粉的粉扑继续上妆。

  看着镜中那张细致的脸庞,即使不化妆也还是漂亮,身材成熟诱人,肌肤则是玲珑剔透,她知道自己若不跟人实说年纪,没人会猜她已二十二岁了,这全是拜她前夫多金之赐,让她能每天上美容院作保养,保养过程虽琐碎费时,一旦习惯后,一天不做就像没脸儿人似的,这朱门酒肉臭的俗丽贵妇生活像染上鸦片,瘾头只有愈来愈重的份,没得减半的。

  四年前她之所以下嫁姓曹的,多少也是抱着跟佟青云赌气的成分在,因为他将事业摆在第一位,迟迟不愿跟她定下来,加之姓曹的看来体面光鲜,三天两头便以鲜花、宝石猛烈追求,时刻把她捧在心上疼,若换做是天女,恐怕也难不被他的绕指柔挑动凡心。

  宁霓知道自己琵琶别抱后,佟青云虽试着和少数几位谈得来又看得顺眼的女性交往过,但不论女方再怎么委曲求全、配合他忙碌的作息,他总无法定下来,因为他依然是个工作狂,想当他老婆,就得忍受跟一堆假美人头打交道。

  宁霓别嫁两年,两人偶然在一社交场合相逢,佟青云的事业已达无人可动摇的地位,他没有以尖酸的态度对待她,反而爽快地和她叙旧,这让她忍不住对佟青云诉苦,吐露自己与姓曹的这桩金玉良缘并不如外界所传的圆满,因为姓曹的早在一年多前就搞起婚外情了,其外遇对象是一次比一次年轻,她无亲近可诉,只好跟他这个老情人提了。

  她虽锦衣玉食,生活却空虚得很,本以为这辈子有个真心疼她、在乎她的男人可靠,谁知嫁得竟这般无奈。

  宁霓这才了解,人生就像是在走一遭卷上的寻宝图,你走得慢,那图就摊得慢,你走得快,那图就摊得快,无论快慢与否,在岔口上所选的道路总是被有知所迷惑,被未知所牵绊,正待恍然大悟,回首已寻不着来时路。

  打那次偶遇,佟青云对宁霓的诸多不谅解便一点一滴地从心上抹了去,他给她心灵上的支持,一直到姓曹的入土后的两个月,两人才算旧情复燃。

  连月来,他们相处的时间有限,两人一碰头,开口不到十句话,就是谈他的公事,她尽可能去配合对方的时间,希望双方除了语言上的沟通以外,能有更进一步的肌肤之亲。

  宁霓常常觉得自己像是欲求不满的风流寡妇,小动作频出却羞于启齿。

  她不了解,他不是一直都在等待她回心转意吗?

  如今她自动回到他身边了,他却不想盼到更深一层的接触!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愈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留住他,他就愈遥不可及。

  尤其七天前的一个晚上,他抱着她从深吻回到现实,她心满意足地仰头回望他时,却发现他一脸愕然地瞪视自己,彷佛依在他怀里的女人不该是她,而是另有其人。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的态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还是继续带她出去吃有情调的晚餐,席间温和有礼,到午夜之钟敲过后,反倒扮演起待字闺中的灰姑娘角色,将她往家门一推,出租车门一拉,便要司机倒转车头离去。

  是了,他心中一定是有了别的女人。

  会是于敏容吗?听说她早在六个月前就搬进他的公寓住了。

  不,不可能是于敏容,依宁霓认识佟青云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心底爱着一个女人时,竟能和另外一个女人交往,除非……他不知道自己的意向!

  想到此,宁霓的心突然地绞了起来,她大概知道是谁占据他的心了!

  在跟她旧情复燃前,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意向,所以他能无所忌讳地跟她提工作情况及教学进度,直到七天前,他开始拒绝与她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也不再提起丁香的名字,只要宁霓一问起丁香的状况,他便说她的名字令他头大,现在,她总算了解他所谓的头大是大到何种地步了。

  他教学多年,从日本到台湾,暗恋他的学生之众有如过江之鲫,让他深感不便,也因此他为自己设了一道不搞师生恋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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