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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从自家大门延着长车道送走了最后一位亲戚……他漂亮的丈母娘,才大喘口气地朝门内跋涉而去,跨进杯盘狼藉、鲜花满室的大客厅,迫不及待的朝螺旋状的大阶梯走去,从三楼高垂而下的水晶吊灯在旁熠闪,一思及若茴身披他为她准备的迷人薄纱,轻摇温柔娇躯的光景时,他肚里的那股气也随着遐思消撤。
他在走廊吹着口哨,开始解着衬衫扣子及领巾,来到门前时,他做个样子敲了一下门,随即开门而入,寻找她的踪影。
她正伸着长脚,坐在半圆拱型的窗缘台上,已洗净铅华的嫩肤伴着垂肩的乌丝,让她看来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是她不是,她应该看来老一分、成熟两分、世故三分才对。旋即想起那个赵明轩要夺吻的举动,更是要他的命。他为自己辩解,不是他不吻她,而是他不能。想到这儿,他接触到若茴睁得大大的黑瞳,有些愧疚的转开眼,往她身上的衣服瞄去。嗯?!她竟还穿著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白蕾丝绵质睡衣?!那套睡衣穿在十来岁的清纯少女身上的确是很可爱,但他不要一个可爱的乖乖女,还得费时、劳心、劳力的去解说人体学,他要的是一个成熟妩媚、能取悦自己的女人。
金楞盯着那件超级保守的睡衣,将门重重的摔上,不假思索地便发作了,“你是存心跟我唱反调!橱柜里多得是性感的丝质睡衣,你偏偏要挑这件扼杀男人兴致的道姑袍!
你以为自己的身材玲珑有致、媚力依旧、美得过火,挡都挡不住,是吗?也不先想想自己的年纪、姿色,我公司里随便捉一个小妹都比你有看头。你马上给我换掉身上那件老气横秋带衰运的丧袍,否则今夜就别上我的床。”他拉开橱柜,随手抓出一件黑纱罩衫丢在若茴的身上。
他恶意中伤的言辞没发生多大的效用。若茴的个性是处在愈难的困境,愈是能泰然自若的应对,“既然如此的话,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抓起揉成一团的黑布,转身跳下床,光脚向门走去。
“你要去哪?这里不能换吗?”他傲慢的质询,眼睛盯着她瞧。
“在这里换多没意思。你不是说,我若没换上这件荡妇穿的布料就别上你的床吗?
我好饥渴哦!”说着就打开门跨出去,然后轻轻合上房门。
金楞以为她嫌自己身材不佳、见光死,要躲到别处换,便双手插在睡袍口袋,站在门边等她,想为方才口不择言的气话跟她道歉、赔罪。结果等了十分钟,还没看到她人影,不耐烦的开门往外一探。二楼走廊上除了几尊骨董雕塑外,空无一物,连老鼠、蟑螂的跫声都没有。她换件衣服都这么别扭吗?
他跨出门走了几步,到楼梯口时以双掌抵着木柱,居高临下的向一楼杯盘狼藉的宴客厅梭巡了一圈,接着对正在料理善后的女管家喊了一声。“林妈,你看见新娘子没?”
成何体统!他竟得找人询问自己老婆的下落。
“太太跟着少爷往他的房间走去了。”林妈忙着指挥仆人,正将两百个花篮陆续搬到室外花圃,随口应了他一句。
他闻言一怔,随即发飙了。教她换件睡衣,竟跑去勾引他的宝贝儿子。他这个做老子的不过才三十七,正值黄金壮年时期,能生出金不换这个美少男,相貌自然是不会差到哪去,身材亦呈称头得很,多少厂商找他拍广告卖西服!他金楞多得是女人要,也不缺她这等姿色有待加强的小尼姑。当真她还没过三十岁生日,就遇上狼虎之年,想来个一箭双雕?
他疾冲下一楼,大步朝玄关走去,经过室内游泳池,来到金不换的房门外。“姓林名若茴的虚伪小道姑!老子叫你换件睡衣,你竟跑到我清纯儿子的床上宽衣解带……”
金楞将儿子的房门猛地踹开,吃了秤坨铁了心,劈头就冒出这么一句恶毒的话,等到眼见地板上跪坐着三个僵硬的人影时,才紧急打住。
一个长相清秀的陌生女孩睁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瞪着他,与他正面相冲。
与他神似的那双眼则是充斥谴责的斜睨他。嘿!儿子!我是你老子,你这样盯着我瞧,对吗?
那个姓林名若茴的女人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便将手中的骰子往大富翁的纸板上一掷,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两点!”然后站起身,以平稳的口吻对两个孩子说:“你们背转过身去。”
金不换揪着那女孩的辫子起身,对若茴道:“不,二妈,我们两个到阳台纳凉、乘风。”他老爸的脑袋一旦短路,有时就是猖狂得欠人修理。
等孩子们出去后,若茴面罩寒霜的走向他。
金楞深知自己理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看我也背转身去得好。”说着就要侧过身,不过她接下来的话,阻止他的行动。
“不需耍,金大爷,这样就没戏唱了,”说时迟,那时快,若茴右手一抬,倏地一挥就左右开弓,来回赏了他两记火辣辣的耳光,速度之快,劲道之狠,教他没办法闪躲,而他也着实不想躲,只是平心静气听着若茴讥嘲他,“这是赏给你的新婚厚礼!你的床虽然金碧辉煌,却冷硬难睡得很,我这个虚伪的小道姑睡不起这么名贵的家具。”说完便用力推开他,走出房门。
打得好,说得妙,新婚夜被你搞砸了!金楞无奈地在心中咒着自己,但还是机伶的旋转身子,追了出去。他这辈子是吃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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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闹钟即响,金不换双眼一睁,仰视天花板一秒后,倏地翻身猛朝枕上重捶一拳,不料用力过猛打到床板,马上痛得哇哇大叫。
他忍痛、愁眉苦脸的漱洗,套上衬衫及牛仔裤,用八爪手胡乱爬梳微卷的头发后,抓起椅上的背袋往右肩一甩,朝门外走去,还一边喊着:“阿妈!我来不及吃早餐了,得赶着去当马车夫兼保母。”
“带一点路上吃吧!”
为了不伤金意旋的好意,一句话不吭,金不换像一阵风似地抓起餐桌上的三明治餐盒,迅速飙出大门。
自从三周前,老爹和二妈去希腊蜜月旅行后,他就一刻也没闲着。早上得稳驾他的爱驹下仰德大道,穿越市中心赶到林家,载那个鸭霸十三姨去木栅动物园。我的妈!这个吃美国奶水长大的粗辫子天才,动物园已经去了N遍了,对大象、猩猩招手吶喊半个小时,她一点也不嫌累。下午就是迷上了儿童乐园,提及云霄飞车,排队颠了N回了,却一点也不露昏态。
今天,他们的目的地是台中科学博物馆。他这辆车子好不容易有机会飙上高速公路,载着的竟然是这个古怪的恶女!二妈这么温柔的人竟会有个这么个别扭难缠的表妹,可见得岳笑朴一定是基因突变下的产物。他金不换怎么这么倒霉!
中午前,他们赶到了馆前路,臭丫头却直喊肚子饿。
麦当劳好不好?不好,因为她吃腻了;双圣好不好?不好,因为还是牛排、汉堡。
最后,他一怒之下说:我们吃路边摊!结果她拍手附议。吃完面后,她说要逛敦煌书局,他奉陪,结果他发现这个有一目十行本事的天才,竟埋头紧抓着日本少女漫画书看,而且一页非得看上三遍才甘心,一个下午她就蹲在墙脚像个小孤女似地耗在书店里,等到她又要从头再来个第四遍时,他已要抓狂了,二话不说,一手揪着她的辫子,另一手抓起八本书,来到柜台前结帐。“那么爱看,我买给你看!”
不料,她一点也不领情,脚一蹬,大喊:“你走开!”然后身子一转,就冲下了楼。
“喂!等等!”金不换不等柜台小姐找零,抓起书也跟着冲出去。到了骑楼时,揪住了她的长辫子,总算让她停了下来,然而她却泪眼纵横的放声大哭,嘴里呜咽不成声地说:“我根本看不懂国字!妈妈不给人家学!她说我生在美国,念正书都来不及了,学中文只是浪费时间!”
看着岳笑朴双手揉着红眼的样子,金不换怔住了,“你……你很想学中文吗?”
她点了点头,眼角的泪滴跟小瀑布有得拚,鼻水到处汪洋一片,眼看就要泛滥成灾了。
同情心泛滥一向是他的致命伤,于是“我教你!”三个字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该死!金不换,这回你又成了家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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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楞与若茴原本定好一个月的蜜月,因为金楞的乐不思蜀又拖了一个礼拜。若茴佩服他的能耐,旅行期间,生意照谈不误,既不得罪人,又明喻暗示人家他是身不由己。
在雪白的阳台上,金楞搂着若茴静坐在凉椅上,俯瞰映耀灯红的渔船,如归心似箭,在红光大道的海波上,顺着奔驰的浪花,缓缓归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