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来抱佛脚,也未免晚了吧。”陈子湛挑眉笑道:“走吧,我请你去吃晚饭。”
大概是受明日初试的影响,原本总是考生云集、高朋满座的状元楼,今日也有点冷清。
“焖黄鱼、四喜丸子、高笋鸡丝、青菜萝卜汤,客倌您要的菜上齐了。”小二将托盘上的几色碟子摆满一桌,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谢谢。”陈子湛举起筷子,发现雁书站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一桌子的家常菜。
把鱼翅、熊掌做得好吃不是本事,能把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菜做得好吃,才是真正的厉害。
而少爷今天点的菜,全是状元楼的招牌菜,呜呜,他还没吃过一次呢。
“雁书,坐下来一起吃。”陈于湛看着他说道。
“那怎么成,您是少爷,我怎么能逾矩呢?”他连忙摆手。
“这顿饭就当是我谢你这两天帮我找人的忙吧。”陈子湛将筷子硬塞到他的手上。
“少爷,您真好。”他感动万分地接过筷子。
结果他那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呢,就有几个官爷劈哩咱啦地冲了进来。
“少爷,是锦衣卫。”雁书一看到这些人脸都白了。应天府里谁不知道锦衣卫抓人不需要理由,反正见着他们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就是啦!
“别慌,肯定不是找我们的。何况,他们闹得太过分,自然会有人出面来教训的。”陈子湛与雁书说话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可还是有人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带着深意的目光一闪,随即又飘开去。
其实,他一踏入酒楼的时候就注意到那两个年轻俊挺的男子了,一个平静无波,另一个威严内蕴,即使普通的衣着也掩不住其内蕴的高贵之气,像珍珠一样,就算放在鱼目里,那还是珍珠。
“奉朝廷之令捉拿钦犯,你们看到一个穿青袍、无戒疤的和尚没?”锦衣卫为首的那人开腔道。
“各位官爷,显而易见的,这里坐的哪有秃子。”掌柜的上前陪笑道。
“老子办案,要你插嘴。”为首那人一掌就将掌柜的刮飞了出去。“来人啊,把每个人的头发都揪一遍,谁知道那秃子会不会伪装。”
一声令下,锦衣卫们就如狼似虎地扑向这些倒楣的食客们,一时之间,状元楼里惨叫声四起。
“少爷,他们来了,哎哟——”话没说完,雁书的头发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他眼泪直流。
那只揪过雁书头发的手,伸到了陈子湛面前,他刚想出声,那只手的主人倒先开了口。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会情郎啦!”说完,那只手转而朝他的下颔摸去,这一摸,没摸着。
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非常的年轻人,依然不动如山地坐着,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妈的,见鬼了!他暗骂一声。本来只是想玩玩,现在却变成面子问题了。
“长得比窑子里的小哥儿还俊,躲什么躲啊。”
再伸手一摸,手戳到了一把扇子,白纸泥金,象牙做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价值不菲的扇子。
“这天子脚下,京城重地,官爷们就是这样办案的吗?”陈子湛收起了折扇,冷冷地问道。
“老子想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谁敢管我!”那个锦衣卫狞笑地撂话。这样的人间绝色,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谁敢管你?”陈子湛轻蔑地一笑,“天子敢管你,王法敢管你,你视王法于无物,置朝廷于何地?你们明为办案,实则扰民,尔等小民也知当今天子圣明,最是重视明法正制,你们的所作所为败坏法制,依我大明律,罪当问斩!”
这番严厉无比的话一说出口,那个妄想轻薄他的锦衣卫,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
要知明律最是严苛,虽然锦衣卫直属皇帝管辖,但当街调戏,目无王法,其罪当诛。而且眼前此人虽容貌秀美,却气势如刀、言词似剑,虽衣着平常,但所用之物却不是凡品,根本搞不清楚是什么来头?万一惹了不能惹的角色……
状元楼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
陈子湛看了看这个被扣了一顶巨大帽子后,有点不知所措的锦衣卫,淡淡地说了一句,“雁书,结帐,我们走。”
“这位兄台请留步。”那两个珍珠般光彩内蕴的人物终于说话了,“兄台对我朝法律如此熟悉,敢问入仕与否?”
“我是本届的举子。”陈子湛转过身来,不卑不亢地答道。
“喔?哪里人氏?”来人问道。
“殿试之上,必能相见。”迎着那人如瀚海般的眼眸笑笑,就向外走去。
“兄台,这顿饭我请了。”说话的人一拍桌面,先前雁书放下的银两像长了眼睛似地朝他飞来。
陈子湛头也未回,右手一反就接了下来,“多谢。”
走出门外,状元楼里又传出惨叫声,只不过这次是那几个锦衣卫的叫声罢了。
“少爷,那两个人是谁啊?”雁书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摸不着头绪。
是谁?陈子湛了然地一笑。那个和他说话的男子,衣袖里隐约透出一丝明黄的内里,那布衣之上居然挂着一枚龙形玉佩,其身分不是皇子便是王孙,而那个在吃饭时只说过几个字的人,声音尖细、面白无须,肯定是个内侍。
“今天的夜色不错,我们再去秦淮河边转转吧。”他嘴角诡异地一扬。
“少爷,您当真不看书啊?”除了这句话,雁书已是无言以对。
第4章(1)
会试第一场
贡院前的紫薇花还没有开,光秃秃的树枝互相纠缠着。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举子们,无心欣赏连理枝这曼妙的身影,一个个神色凝重万分。
这是当然的。
十年寒窗,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是高中入仕,还是回家做个平民百姓,就看这一次了。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人生一世,为名为利,纵然才子,也无法真正的超脱其中。
“时辰到,各位举子请入内。”高高的白玉台阶上,有人宣布道。
考场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每人一间,帘子一放,是成、是败都看手中那一枝笔。
陈子湛随着人潮进了考场,找到写有自己名宇的隔间,才一落坐,就有监考的人员将面前的竹帘放下。
“乐天者保天下。”他小声地念着题目,自信地一笑,开始研墨。
“还没找到自己的座位吗?”帘外隐约传来人声,“把名簿拿来给我看看。”
“有劳这位官爷了。”一道清脆无伪的声音传来。
谢木宛,她怎么会在这里?!陈子湛握着毛笔的手猛然一颤,不小心抖落一小滴墨汁在试卷上。
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飞奔出去的冲动,他面色铁青地在试卷上写下第一个宇,心情却是怎么也无法恢复平静。谢木宛你等着,这一次看你往哪逃。
试卷上那一小滴的墨汁,像个小小的伤疤一样,烧得他生疼。
☆☆☆
在贡院闷了三天,从那一间小号舍里出来,学子们颇有点重见天日的感觉。
终于考完了!谢木宛伸伸懒腰,一脸轻松地走出考场,向自己住的君再来客栈走去。
应该考得还不错吧!她得意的一笑,盈盈大眼闪烁着夺人的神采。
“金陵特产,盐味板鸭,今日特价喽!”大街上正有人在大声叫卖着。
考完了值得庆祝庆祝!她眼波儿一转就朝那摊子走去。
小禄等着,我带好吃的回来喽。
过了半晌,谢木宛提着犒赏自己及小绿的美食,回到了君再来客栈。
“我回来了,小禄,而且我还带了金陵板鸭回来哟。”她兴高采烈地推开客房的木门,却没听到回应。“小禄,你怎么啦?都不说话。”
一室昏暗,只有隐约的阳光透过窗格上的碧纱,浅浅地照了进来。
木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阖了起来,一阵清浅却又熟悉的呼吸声来到了她的耳边。
“谁在那里?”她一个转身,就撞到了堵结实的胸膛。
“谢木宛,不,此刻我应该叫你谢清华是吧?清华贤弟,一别三月,你过得可好?”一个冷冽无比却又熟悉万分的声音,直直地撞进她的耳膜。
“啊,怎么是你?!小禄呢?”心中一阵狂跳,她在震惊之余不禁叫道。
她迅速地站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抬眼看着他。
陈子湛!他怎么找到她的?!
“姑爷来了,做丫鬟的不该去泡杯茶吗?”他冷冷地回问,连原本那经年不坠的温雅笑容也消失不见。
“陈子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被他那凌厉的目光一扫,谢木宛不由得心慌起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是你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的。我们说好的嘛,婚事取消,但是正红色釉彩瓷器的海外买卖,还是会交给你们家的琉璃坊。”
“我没答应。”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明明那天就答应了。”她反驳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