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仙人的眼睛吗?可是,我觉得你的眼睛更漂亮。”谢木宛看看星星,又看看坐在身边的他。
他在笑,笑得佣懒无比、诱人无比,有诗云:一笑天下醉,从此溺东风,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谢木宛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醉倒在他的笑容里。若是有情人,共醉又何妨。
他们俩从来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如此平和安静地相处,而这样的平和安静竟显得如此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好像他们生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陈子湛抚着她柔顺的头发,心中一颤,微微地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睑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他轻轻地吟道。
一丝柔软的感情就这样滑进她的心里去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谢木宛接着低吟。
他们俩手牵着手,彼此的笑容都有着一丝沉重。
过了殿试之后,这样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天长地久也抵不过这一夜的流光。
渐渐地,星星从天空中一颗接着一颗地消失,遥远的天边泛起了淡淡的荧白,月牙儿已经淡成了一抹浅浅的影子,只有那启明星亮得非常,彷若身边这个人的眼睛。
晨风一吹,谢木宛原本微醺的酒意倒被吹掉了一大半,她这才意识到她倒在身旁男人的怀里,看了一夜的星星。
一想到这,她全身的血液顿时都向脸上涌去,那张脸仿彿擦了一整盒的困脂,比她喝醉酒时还要红、还要动人。
“我该回去了。”她强做镇定的站起来。
“就要走了吗?”陈子湛调皮地笑拉住她,“那来个临别之吻如何?”
“陈子湛,两个男人在一起接吻像什么样子!”谢木宛低声咆哮,“你不怕被人看到?”
“你是男人吗?”他不屑地一哂,“昨夜的你温柔得像一摊水,现在的你倒像个娘娘腔。”
“你居然说我像娘娘腔?!陈子湛,现在我们上街问一问,看谁更像个女人。”谢木宛一听,那浑身的刺又竖了起来。
陈子湛生平最大的禁忌就是被人说成自己长得像女人,他那在书院和她斗法的毒舌功力又开始忍不住地发作了。
“娘娘腔确实不适合你,我应该叫你男人婆才对。不过,昨天晚上,你这个男人婆倒是女人味十足,原来,我这个泉州第一公子的魅力,连你这个闻名泉州的男人婆都抵挡不了啊!哎呀呀,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你说什么?!”谢木宛气得七窍生烟,仿彿又回到了读书的那一段时光,就像这样谁也不让谁,一定分出个输赢高下来。“我告诉你,昨晚我那叫失态,失态懂吧?你就别得意了,我会失态是因为我喝了酒,是酒让我失态的,不是你。”
陈子湛一听,心里直叫呕。明明刚才还是良辰美景,两人处在只羡鸳鸯不羡仙中,此刻她居然就翻脸不认人。
“谢家小姐,看样子为夫还要教教你为妻之道。”
“为夫?陈子湛你脸皮也太厚了吧。”谢木宛的嘴上功夫一向不输人,“你以为我被你亲了一下,就一定要嫁给你吗?我小时候被我爹亲,被家里的小黄亲,被我哥亲,难道我都要嫁给他们吗?”
“那是……”陈子湛邪恶地一笑,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双眼发亮,一张小脸涨得红扑扑的,俨然就是当年书院里那个和他枱杠的谢木宛又回来了,不过此刻的她是个女人,令人想咬上一口的女人。“吻一下是不能够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所以我决定多吻几下,吻到你同意为止。”
他一把捉住她,双唇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压了下来。这个吻不同于以往,这是个极至缠绵的吻,他缠绕着她的甜蜜滋味,哄诱她的回应。
而原本意志坚定的谢木宛也抵挡不住他强势的攻掠,节节败退,无力招架。
“谢木宛,你逃不掉的。”他喃喃地说道。
因为爱上你的是我,陈子湛。
谢木宛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连他什么时候停止都不知道,只感觉自己被他带着从云峰雾海中游了一趟,不知今夕是何年。
“你——”她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地推开他,转身就走,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
陈子湛也没有去追,只目送着她狼狈离去。
她跑不掉的。
☆☆☆
谢木宛气急败坏地走在街上。她居然和那条狼在一起一整夜?!而且,她的初初吻、初吻、第二个吻,全被这个登徒子夺走了!
虽然他的吻感觉起来还不错,但她坚绝不承认这一点,谁要承认和一头狼接吻的感觉其实很好呢?
她,谢木宛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投降。
正走在大街上咬牙切齿地想着呢,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和她一样,青衣长衫,这应天府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布衣举子。
“这位兄台,不好意思,我走得太急了。”来人低着头沉声道歉。
“没关系。”谢木宛回道,微一点头就让开路来。
那人立刻慌慌张张地向前走去。
就在错身的那一刻,谢木宛突然闻到一阵如兰似馨的味道。呃,难道……这也是个花木兰?
算了,这又不关她什么事。她正举步要走,那人又转了回来。
“请问,城门在哪个方向?”
“在那边。”她伸手一指,只见来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木宛心中不禁莞尔。果然是个女子,芙蓉面,马云发,穿上男装也不像。
“多谢这位兄台,不知兄台贵姓?”来人突然笑语盈盈地问。
“一介布衣,不敢称贵。”她微微一笑,“既是萍水相逢,不如相问无名。”
这是应天府,一块瓦砸下来,砸到的十个有九个非富即贵,看这个伪须眉十指纤纤,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她自己的麻烦事够多了,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呃,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好意问你也不答。”这个花木兰柳眉一立,脾气倒还不小。
“哎呀,那边怎么有锦衣卫,他们在找什么人吧?”谢木宛突然看着那姑娘的身后说道。
“是真的吗?”来人面色一紧,立刻想掉头就跑。临了,还不忘对着她说了一句,“下次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如果有下次的话。谢木宛朝着她的背影吐吐舌头,转眼就把这段插曲忘到脑后去了。
眼前最紧要的就是陈子湛。
她和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
第5章(2)
会试过后一个月,朝廷放榜,凡榜上有名者皆能参加殿试。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试策问。
谢木宛和陈子湛在金銮殿之外再次不期而遇。
紫薇花下,微风吹起两人的衣裾。
一阵花雨落下,树下的两人沐浴在这紫色花瓣中,越发显得这两人出类拔萃,淡雅如仙。
就连其他来殿试的举子们也不禁对他们频频注目,暗暗羡慕。只可惜,要是他们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
“你真的想好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朝廷没有你想像得那样简单。”
“我从来没有把朝廷想得很简单,我知道我将要面对什么。”
“宣泉州举人谢清华入内。”殿内传来叫唤。
谢木宛整整衣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今天就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男子做得到的,女人一样也能做得到。
她缓步登上台阶,踩在白玉台阶的最高一级,眼前就是莫测高深的金銮殿。
在踏进去的最后一刻,她忍不住地回头一看。
陈子湛站在廊下,丝袍轻扬,丰神俊秀,而他也直直地盯着她,眼睛竟然写满了浓浓的忧虑和不安。
原来,他是这样的担心她。
谢木宛朝他自信地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陈子湛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一颗心不由得提到喉口。他开始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由着她如此的任性胡来?他应该直接将她捆上花轿,然后将她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可是,当他看到她那意气风发,如骄阳般灿烂的笑容时,他竟在一时冲动下,答应让她尽情生活三年。
只是因为,他爱上了她的灿烂。
哎,三年的时间不长,但是也不短啊。
“三年。”陈子湛拈起落在衣襟上的一朵紫薇。真想将它结在你的发上,你知道吗?木宛。
他想得有些出神了,一丝迷离的微笑不知不觉地攀上他的嘴角。
在这三年里,他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大胆狂徒,见到安王爷还不行礼!”一阵又细又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子湛抬眼一看,四周早就弯腰作揖一大片,只有他还突兀地站在那里。
“草民不知安王爷驾到,请安王爷恕罪。”双手一揖,他也准备弯下腰去。以后进了官场,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碰上多少次,早点习惯总是好的。
“哪里,陈举人想必是想到了什么锦绣文章,一时入神才会没有发现本王的到来。”安王爷朱俨袖袍一抖,双手一托,竟没让他拜下去。“状元楼一别,公子说殿试上见,果然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