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自己的女儿?可笑!」
「这有什么差别?她们还是可以成为母女,这样不是很好吗?李夫人动过手术不能再生育,她丈夫又想添个女儿,让小潾过去不是正好?」
开什么玩笑,那姓李的男人好色出了名的,怎么能将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送到他家里?
「很抱歉,我不想让小潾生活在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
「我已经答应李夫人要帮忙了。」
武明贤的语气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然而杨鸿昭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李夫人肯光明正大认小潾,我绝对不会拒绝,但是做母亲的人竟是这副德行,那我更不会把小潾交给任何人。」
「我做这提议,不只是为了李夫人,也是为了你。你一个单身男子,家里多个小姑娘,总是诸多不便,如果你真的这么中意她,就让她到李家去,等她满了二十岁再明媒正娶,那不是更好?还可以跟李家结成亲戚。」
杨鸿昭蹙紧了眉头,「您误会了,我对小潾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有责任而已。」
武明贤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种话谁会信?那女孩不是七岁,是十七岁,你们两个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传到媒体耳中,会被讲得多难听你知道吗?包养、援交、恋童癖,每一件都可以大炒特炒,让你身败名裂。就算不是这样,你说你对那小丫头没感觉,那么她呢?她会对你没感觉才奇怪。就算你们现在相安无事,再过两年绝对会出事的,还有,要是有人绑架她来要胁你,你怎么办?」
杨鸿昭沉默不语。
「总之,那个丫头已经变成你的弱点了,你敌人太多,绝对不能有弱点存在,懂不懂?」
这话确实有理,但杨鸿昭一点也没被吓倒。
「伯父请放心,我还没弱到连一个小女孩都保护不了。」
武明贤身体前倾,逼视着他。
「你说过,你的人生是我武家的,我不容许你毁在这种小事上。」
杨鸿昭微微冷笑,瞪了回去,「我的人生是您的,小潾的人生可不是。况且,要是我把小潾当礼物送给那个低级的女人,第一个会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您的公子。告辞了。」
走出武氏大楼,望着阴沉的天空,武明贤的话仍在耳边回响着。
十七岁……
的确是个麻烦的年纪。
不能否认,每当看到小潾穿着白衣黑裙、背着书包上学的模样,心口就会微微地刺痛。
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另一个高中女生的身影。
那个女孩,将会永远停留在十七岁,永远无法吹熄十八岁的生日蜡烛。
她的名字叫林雪贞,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学。
在学校里,他始终被视为富家子,一般的同学不敢跟他往来,其他的名门弟子却因为知道他在家里的真正地位而不屑理会他。校内的流氓学生动不动向他勒索金钱,即便杨家根本一毛钱都没给过他。
那段日子,他的人生是悲惨的,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渴望着别人的关怀。
然后,雪贞走进他的世界里。
虽然她留着又土又丑的香菇头,虽然她的制服和文具书本都很破旧,因而常遭同学嘲笑排挤,但他却认为,她很美。
在他眼中,她有着漆黑的头发,配上雪一般晶莹的肌肤,还有星星一样的眼睛,简直像是精灵下凡。
杨鸿昭向来只敢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她,一点也不敢靠近她身边,但她却自己靠了过来。
她先是主动向他打招呼,然后开始邀他一起吃便当,再一起讨论功课,不久,他们两个变得形影不离,他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然而,他发现在她身上却时常出现莫名的瘀痕,他每次问她原因,她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直到有一天,她带着肿得像核桃一般的乌青眼来上学,在他不断逼问之下,她终于说出原委。
她父亲几年前过世,母亲很快再婚,她继父不但喜欢拿她当沙包打,还常常对她做出不轨的举动。
听了她的遭遇,杨鸿昭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们逃吧!」
逃离这些蛮横的成年人,到天涯海角去找寻他们的乐园。
当天晚上,两人带着简单的行囊和兴奋的心情,准备远走高飞,然而事与愿违。
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两人被杨家的追兵逮个正着。
杨明正带着大批保镖,凶神恶煞似的将两人团团围住。
他脸红脖子粗地对着弟弟破口大骂,「你这杂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拐带女人私奔,杨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看我不打死你这臭小子……」
他对着被保镖押住的杨鸿昭拳打脚踢,把他打到趴在地上还不停手。
雪贞鼓足勇气冲上去拉他,「不要打了,不是他的错。」
「滚开,小贱人。」杨明正用力一推,她站立不稳,当场跌下了月台。
就在这时,火车进站了。
「雪贞……」
她最后的惊叫,还有列车尖锐的煞车声,至今仍清晰留在杨鸿昭的脑海里。
这件意外,被杨家用金钱和权势压了下来,杨鸿昭也被杨家正式扫地出门,但是他并不在乎。
在林雪贞惨死轮下的那一刻,原本人畜无伤的乖乖牌杨鸿昭也跟着死了,剩下来的是满心复仇之火的魔王。
他去找杨家的死对头武明贤,要求他的支援。
武明贤毫不客气地问他,「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把精力跟金钱花在一个一无所有的小鬼身上?」
他回答,「因为一个决心复仇的人,是没有人挡得住的。」
武明贤闻言笑了,「好胆识,我喜欢。这样吧,我家里有不少空房间,你可以随便选一间住下。」
「不用了。你只要负担我的学费,并且教我做生意的法门,食宿我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
「我再也不要寄人篱下。」
从此他展开了孤独而漫长的奋斗,住在破旧的套房里,半工半读地维持生活,不时为武家做些「地下工作」,所有的辛苦全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每隔几个月,他就会去火车站,站在当初雪贞掉下去的月台边,一次又一次地回忆当时的景象,以提醒自己永远不忘记复仇的目标。
二十岁那年的某个冬日,当他又站在月台边回想往事时,发现自己的背包裂了个洞,刚领到的薪水袋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那是他未来一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要是不找回来可会倒大楣的。
他循着原路仔细寻找,发现在候车处的角落里,一个小女孩瑟缩着,手上正拿着他的薪水袋。
她身边没有大人跟着,身上的衣服也是又破又脏,显然是流浪儿。瘦巴巴的脸上一片污黑,然而两颗晶莹的大眼直直地盯着他瞧。
杨鸿昭深吸一口气,准备在她带着他的钱拔腿跑开之前,扑上去将钱抢回来。
然而,她却起身朝他走来,伸手将薪水袋递给他。
杨鸿昭怔怔地接过薪水袋,她又转身回去原来的角落里蹲着。
过了几天,他又去了车站,看到那孩子还在原来的地方,身上的衣服更加破烂骯脏。
好几次,杨鸿昭打算视若无睹地从她身旁走过,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转身。最后,他走向那孩子。
「妳爸妈呢?」
她漆黑的双眼看着他,没有回答。
「妳家在哪里?」
她轻轻摇头,还是没开口。
然后,他朝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那年,林妙潾十岁。
好友武德光为他的举动十分震惊,「喂,你连你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有办法再养一个小孩啊?」
「死不了的。」他仍是一贯的简短回答。
「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她?带去给警察不就好了?」
「我高兴。」
「我说,你该不会是恋童癖吧?」
面对这么无聊的问题,杨鸿昭连瞪他都不屑。
到底为什么要收留小潾?这个问题他只自问过一次,并且很快地想到答案。
因为他不喜欢看她蹲在那里,就是这样。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情况最好的作法就是把小潾送去孤儿院。但是他跑了好几家教养机构,不是已经人满为患,就是环境极差,根本不是真心照顾孤儿。
就这样磨磨蹭蹭,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原本最强烈反对收留小潾的武德光,早已跟她打成一片,将她当成妹妹疼爱,小潾也逐渐习惯了在他身边的生活。这种状况下,若是再把她送走,跟那个把她丢在火车站的男人又有什么两样?
正因他自己也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说什么也无法忍受这种行为。
于是事情就此定案,是谁捡回来的,谁就要负责照顾到底。
于是他拜托林叔,在法律上收养小潾,她也从何妙潾变成了林妙潾,从此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也顺利地入学。
然后,杨鸿昭大学毕业,进入武氏财团工作,随即又在武氏的培植下自立门户,事业蒸蒸日上。他们搬出了破套房,住进高级公寓,最后搬进富丽堂皇的青莲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