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身体硬朗得很,倒是你妈需要你多关心,有空找个时间回家陪陪她吧。”
周庄不耐烦地将烟一弹,敷衍地说:“有空我自然会回去看妈。”
周原对周庄近似忤逆的态度不以为杵,点了点头后,问:“你明晚抽得出时间吗?
'大麒庄'的老董请吃饭……”
周庄不等父亲说完,直截了当地推辞了,"抱歉,爸,我约了朋友吃饭恐怕爱莫能助。”
“那没关系,我只是问问罢了,那么……明天早上见了。”
“嗯,明天见。"周庄说完故意将身子一侧,好让路父亲过。
面对儿子这么明显的动作,周原也不好再逗留,他微拍儿子厚实的肩头,提步上阶离去。
周庄的目光尾随着父亲的背影良久,前思后想一番忍不住仰头往顶楼瞄去,黯然发现,除了位于中央的那间总经理办公室亮着大灯外,整幢大楼晃一片黑暗。
他毅然掏出行动电话,先键入七码数字,再按三码分机专线,铃声五响后,一个温柔且为他所悉的女性嗓音便在他耳际响起,"你好,总经理办公室。”
周庄不作声。对方也跟着沉默,但很快地又开口问:“总经理,是你吗?”她的声音很是轻细、谨慎,但隐在话里的期待却教周庄没来由得心痛了一下。
周庄屏住气关下行动电话,然后狠疾地将手中的雨伞往台阶边的花丛里砸去,直到花叶与伞两败俱伤后,才忿然丢开伞,改点上一根烟,迫不及待地重吸了两口,好麻痹自己,但还是压不下心中的苦。
他被耍了!被一个表里不一、脚踏双船的小贱人耍了!他不能理解,她已钓上"远业”
当家老板,为什么又回头跟他这个没钱又没权的儿子牵扯不清?每次任他扒到几乎裸体尽现时,又技地不让他得到她?他终淤明白原因何在,因为她根本是个二手货,佯装纯情少女的模样无疑是故长线钓大鱼,妈的,这真是个烂戏码!会被这种二流手段给拐到!
周庄愈想心愈寒,不确定是否该留在原地静观其变,抑或是冲上楼拆穿她的西洋镜、瞧瞧她是如何对他父亲施展了得的"指上功夫"……想到这儿,一股作呕的感觉变成他低得几乎不能辨认的呜咽。
芷芽对着嘟声大响的听筒皱了一下眉,想是线上另一端的的人拨错了号码,没多想便将听筒搁回原处。这时周原路过办公室,她忙起身要让位。周原抬手阻止她,"不,不,你坐着吧。"接着走到正在操作的电脑前,盯着萤幕问:“还剩下多少?”
“就只剩下最后几行了。"芷芽的十根手指还是在键盘上飞舞着。
“你是速度很快,我以为还得再拖上半年呢!"周原脸带喜悦,看着芷芽谦虚地摇着头,然后到玻璃墙边,拉开帆布折帘一角,无言地俯视窗外的夜景。
三分钟过,芷芽兴奋地挥着磁片,朝站在窗边的周原大喊一声,"完成了!总经理。”
“张小姐,你做得很好。"周原脸上挂着详和的笑,没有芷芽预期的雀跃不已,"接下来,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现在就将你手中的磁片送到xx饭店给我的朋友?”
芷芽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太确定地说:“可是我不认识总经理的朋友……”
“这无所谓,我会送你过去,你待会儿一进饭店后,直接跟应侍生说你要找位华小姐就行了。”
芷芽觉得奇怪,不经考虑地说了出来,"总经理不一起露面吗?”
“不,我答应过我太太不再跟这个女人见面。”
芷芽微笑地猜道:“喔,那么华小姐是出版界的人了。”
“是的,她是我以前的编辑,年经、善良,"周原停顿片刻,才决定跟芷芽说清楚,"跟我有过一段情,也替我生了一个男孩……"他看到芷芽的脸转白后,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只不过我对她和孩子还是有份责任的……”
芷芽猛吞了好几口口水,才谨慎地问:“所以你才希望由我将磁片交给她全权处理?”
“没错。她想带着孩子出国深造,所以急需一笔钱,而这是我不动用'远业'资金的条件下,能筹出钱的唯一办法。现在你知道我曾是个不忠于妻子的男人后,是否还愿意帮我这个忙?”
芷芽虽然同情他们,但不打算评论谁是谁非,因为这不干她的事。她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对一脸寻求认同的周原道:“总经理,既然你答应付我加班费,我便没有道理拒绝你分派的工作,只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赶鸭子上架要我替你办私事。”
从"远业"到"雾都”门前的这一路上,一种说不出的快活在芷芽的心田里扩散;从今以后她终于不必赶着七点离开周庄了。
芷芽推门而入,很高兴地见他人已到,且挑了那张固定的方桌阅报,她一刻不等,直朝他对面的位子坐了进去,隔着一层报纸对另一端的人轻语道:“哈哟,我来了。”
缩在纸墙后的周庄没有反应,足足五秒过后,才慢条斯理地将报纸一摺,露了脸。
芷芽被他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吓住了,关心地搭住他夹着烟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不答,只是震开她的手,一截带着火星的烟灰因此掉落在芷芽的手背上,教她猛地收手改放在唇边想将伤痕吹冷。
周庄瞥了她一眼,冷漠地说了一声"抱歉"后,随手将烟往那只堆成一座烟屁股出的烟灰缸一顿,无聊地抬手拨弄桌上的鲜花,懒懒地问了一句,"忙吗?”
芷芽被他幡然一变的态度弄得手足无措,只说:“还好,跟往常一样,早上忙得不可开交,下午则是轻松些……”
没等芷芽说完,他忽地将头一伸,两道炯亮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芷芽的脑后方,害芷芽两手紧张地扣住椅子,不敢动弹,一直到一个露着长腿的甜姊儿扭着屁股、踏着一双三时金色高跟凉鞋打他们身边经过时;芷芽才知道是什么让他分了神。
他色迷迷的目光跟随着那双腿,心不在焉地问她,"内衣卖得如何?”
“嗯……"芷芽稍停了一下,才说:“马马虎虎。"这回她没再多罗唆,她己感觉到他并不是真心想知道。她等着周庄将目光挪回来,但那几乎不可能,因为甜姊儿也把目光锁定在周庄身上,两人仿佛当她不存在,马上眉目传情起来。
芷芽尴尬地坐在位子上,想引回他的注意力却不知该怎么做,最后为了找个依托而抓紧了她的包包,他的注意力转回来了!不过脱口而出的话很伤人就是了。"喔,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没有,没有,我今天没班,所以可以久待,"仿佛突然发现包包里装了炸药,她猛地将包包往旁一扔,急促地建议,"我们现在就去看电影好不好?”
“你不是说最近的电影都是打打杀杀的吗?”周庄话才说完,眼神又要转到别处去了。
芷芽趁他的目光还没完全转走前,加快说话的速度,数着指头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不过天美说,她去看过‘布拉格的春天'后便改观了,她说这部电影很棒,是要据米兰昆得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改编的,男主角是丹尼尔戴路易斯,女主角有两位,莱莉叶毕诺许和……”
他从中切入,不客气地浇她冷水,"两人最后都翘了辫子的戏有什么好看?
芷芽眉顿坠,"原来你己看过了?”
“翻过原文书而已。"周庄将头调转开去,好像无法忍受她的存在似地抱怨着,"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聒噪,让人有点无法忍受?”
芷芽这下根本吭不出半句话,她忍着泪,强颜戏笑地解释,"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结束了晚上的兼差工作,所以快乐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吗?”他语带犀利地问,"这是不是表示你和你的金主可以趁着白天上班时暗渡陈仓一番?”
芷芽像是被雷劈中似地,全身僵直不动,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她那受惊的模样着实像个可怜娃娃,而这,就是他为什么会被耍的原因。她的演技真是熟到家了!周庄抗拒地取出烟点上,将燃烧的火柴连同盒子往烟灰缸一丢,不带同情地说:“少摆那种脸出来,既然你的狐狸尾巴已露了出来,也就不必再跟我装蒜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所说的暗渡陈仓是指什么?”
“还会指什么,当然是你和我爸有性关系这件事!”
芷芽两手掩着脸,拼命摇着头,"你疯了吗?你怎么能随口指控我和……你爸有染?”
“若能疯,我是求之不得,"他自嘲完后,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这是你进'运业'九个月来的人事、薪资纪录,花了我一早上的时间才从上了密码的电脑里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