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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了。”同样敷衍了事。

  望向窗外夕照迷离的霞色,木荨织轻掸衣摆,神色从容地自床沿站起。

  “时候不早,我得去张罗些吃的。你好好休息,记得没事别乱动。”嘱咐完毕,天蓝色身影翩然离去。

  望着被她扣上的木门,他的心底辗过几许落寞。

  她冷僻不驯、孤傲难辨的个性,让他感到困踬、感到疑惑。

  长期隐匿于这景色优美的山林绝境,怎会培养出此般怪诞性情?他弄不懂,一时之间又该如何突破她的心防?

  赫然发现,她的话并非全然难以取信。

  短短四天过去,他果真如她所言,得以下床走动——只不过尚未达到生龙活虎的境界——但能走出草庐外透透气,已让他感激涕零。

  由于大腿骨曾经严重断裂,现下走起路来,不免一跛一跛形同瘸子,也因如此,木荨织特地在山野间弄了根树枝当他的拐杖,方便他行动。

  午后,蔺明争趁她出外寻采药材的空档,拄着木杖伫在可以望见白色落瀑的地方。池潭碧水滢滢,垂杨依依,远山近景美得犹如人间仙境,他像是错实时空的一颗沙粒,既渺小,又突兀,显得格格不入。

  从坠落山崖至今,究竟已有多久?

  义父是否依旧活着?

  他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她交出那本“毒门秘笈”?

  数不清的疑问充满脑海,继而梗塞着让人无法思考。他的双瞳幽冷如这潭水,望似澄澈无纹,实则深不可测。

  晚霞渐染天际,光阴流逝,雁儿归返,他浑然不觉疲倦地持续立在池边观景,直到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

  “谷内日夜温差大,回屋里躺着吧。”

  他幽然回神的转过头,瞥见她一身风尘仆仆,背着的竹篓装满各种奇花异草,湖水绿的衫裙沾上不少泥巴杂草,显然历经一番辛劳。

  也才发现,原先日正当中的那颗火球,都快隐逸到山的另一边去。

  “你回来了。”

  木荨织神色些微不悦地沉脸。“你一直站在这儿吹风吗!”

  “大概有一会儿,想着想着便忘了时间。”拄着木杖,他边说边吃力的挪动两脚往屋内走。

  “让我扶你。”说话的同时,两手已牢牢搀住他的肩臂,随他步步向前。她刻意忽略心底那抹异样感觉,不让那股陌生情悖随之攀高。

  他只是恰巧让自己救起的病人,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不应该也不可能有别的情况发生。

  “你也累了一天,还背着这么重的药囊,我自己走便成。”

  “我背这药囊已经背习惯了。你想快些痊愈,就得样样听我的。”木荨织的话不多,但每日开口皆是半命令半强迫的语气,教人拒绝不得。

  他摇摇头,对于她的好强很是无奈。

  “我不明白,像你这般倔强又固执的人,为何愿意离群索居?”

  “要不,会离群索居的该是怎样的人?”她反问。

  “该是像你师父一样,看淡人情冷暖、看破红尘俗世的人,才会选择这清心寡欲的独居生活。”

  “我不像吗?”

  收住正要踏进屋内的一只脚,蔺明争直勾勾地望住她,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清亮明眸,纯真得令他错愕。

  “你——”

  “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了解你。”他很快地说道:“我不清楚你有什么理由,肯下决心要一辈子守在这儿。”

  “错了。”她断然反驳。

  “错了?”

  “师父死了以后,我更不清楚我有什么理由要离开这里。这儿的生活清幽、自在、简单,不受外界干扰,更无须汲汲营营、庸庸碌碌,甚至遭人追逐砍杀。待在这,我知足得很。”在嗔目皱鼻之余,黑瞳一闪,变得心机深重。“而且,要我为了救一个在垂死边缘挣扎的老头,出谷去跋山涉水,原就万万不可能。”再三把话挑明,是要他别再存着半点希望。

  蔺明争掩饰着挫败情绪,瞥开脸,强自稳住胸膛的起伏,慢慢跨入屋内,朝挂有珠帘的厢房行去。

  “你先躺好,我得瞧瞧各个伤口愈合的情况。”扶他坐定后,木荨织转而卸下竹篓,取来湿毛巾将手上污泥擦去抹净。

  将木杖搁在床边,他小心翼翼地躺下,感觉腰骨的地方还使不上力,必须靠双手支着床板才不至啪地整个撞上去。

  木荨织动作轻慢地将他裤管卷起,仔细端详自膝盖至小腿骨间一道赭褐色裂痕。再抬起头,眉间已聚拢了不少愠火。

  “让你下床随意走动,不是要你站着一整天不动,你真想残废,也犯不着这般刁难我!”

  他脸上涌现千百种难堪。“对不起。”

  她心里有气,看也不看他。只当流年不利,救了这累赘来让自己忙碌。

  “我先去煎药,你在这‘好好’躺着,再有个闪失,别说我医术不精,让你这伤拖得久长。”

  “是,我知道了。”那加重力道的“好好”两字,听在耳里刺耳难当。

  最令他纳闷的是,她为何变得如此易怒,远比相识之初更甚,即使下一刻又若无其事,但这反复无常的个性,还真让人头痛!

  算了,反正也躺不下去,现在就听话点别乱动,她的脾气太难捉摸,何况触怒她对自己绝没好处。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木荨织捧着热腾腾的汤药进来,也换上了干净的藕色衣裙,应是稍稍梳洗过。

  素净不染纤尘的芙面已无任何怒状,他在安心之余也不免暗松口气。

  “你先把这药喝了,待会儿还得扎针,也许得耗上一个时辰。”

  听闻“扎针”两字,蔺明争不禁变了脸色。

  “前几天不是才扎过吗?”

  “你的伤还没好,今天又过度久站引起气血逆转,不扎怎么行?”她不悦地顶了回去,其实心底正在窃笑。

  “这……”他咬牙切齿,狠狠发誓再也不到外头罚站了。

  唉唉,又来了!这意谓着他又得赤裸裸的让她针灸。

  一思及此,他便有些崩溃的闭了闭眼,恨不得打昏自己,就用不着面对那般窘迫的场面。

  瞧瞧,她为他宽衣解带的动作多么熟稔、多么利落,一件件剥下的,不仅是衣服,还包括他男性的自尊啊。

  忍了这么多天,木荨织再憋不住笑意,尤其当她瞧见他一副忍辱偷生、慷慨就义的表情时,强抑在胸口的那股波涛,终于整个释放出来。

  她的笑声惊大了他的眼睛,他瞪着面前这个一笑不可收拾的女人,有股冲动想要掐住她脖子——

  察觉他恼羞成怒,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她才敛住笑意,却又忍不住想欺负他。

  “你放心,医者自有医德,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什么?”他胀红了脸、气粗了脖子的低吼。

  木荨织也不回答,舒展纤纤十指轻拈针身,灸以艾炷,一落一起,无视于他张牙舞爪的狰狞表情。

  原来这张刚毅如铁的峻容也会如女人家羞赧。她满脸兴味的悄悄打量他,而他已经紧闭眼窝,努力忘记她所施予他的每个难堪。

  窗外月儿如银钩,一颗颗灿亮如宝石的星星布满清朗天际,一闪一闪,忽明忽暗,诡谲得像是回荡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殊不知将有惊天动地的一夜……

  咻地几个起落,骤见数十条人影自茂密林间分别纵出。

  倏前倏后,忽腾忽跃,全朝着岛上草庐窜奔。

  冷风呼啸声如呜咽,卷起枯叶缤纷,来人动作轻灵快速,当是迅捷无比。

  不消片刻工夫,数十名黑衣人已将草庐层层包围,半伏在地面上沉寂下来。

  这会儿,另一条黑影夹着阴森气息临至,身势疾若流星,凌厉如电,瞬间落在香气薰人的曼陀罗前,摘下一朵凑至鼻头,深深呼吸。

  “哼,八成是这儿了。”月光下,那人颊上紫斑正得意抽搐着。将花扔弃,同时间冷光激闪,一道银虹出鞘,削平了整排花卉。

  唉,可怜隐居这儿的人遭受无妄之灾。司徒昭葛故作惋惜地幽幽一叹。

  “去吧,不留活口,除非这里头有着蔺明争的头颅!”他冷冷宣布,眸中闪着教人悚栗不已的魔魅光芒。

  颅字甫落,黑衣人如伏夜蝙蝠倾巢而出,剑光暴涨,一个个冲进草庐。

  嚣狂碎裂的刀劈声响,让这平静山谷蒙上一层死亡阴影。

  半晌,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全数跪倒在司徒昭葛的面前,恭敬地禀报:

  “大少爷,咱们里外仔细巡过,就是没瞧见半个人影!”

  “没有?”掀皱一双倒八浓眉,锐利的眸已注意到竹栏内院的地上还摆着一煎药用的炭炉。

  好样的!看来这蔺明争还没死。

  他神色阴惊地环视这巧妙隐蔽的潭上岛屿,心底多少有个谱。

  “哼,你果然命大,让个高人给救了。”右眼微微颤动着,释出兽类一般的噬血光芒。“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打猎,猎捕你这要死不死的小绵羊。哈哈,我就不信你还有命走出这座山谷。”

  语锋一转,他瞪向数十名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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