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挨骂就自个儿把东西吃了,我说不吃就不吃。”尽管肚子已在严重咕噜咕噜叫,但是,脑子里发出的抗争讯息已让她感觉不到饿意。
“除了喝水,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这样下去,小姐可是会活活饿死的,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亭亭担忧地频冒冷汗。
“不让我离开这里一步,我就不吃东西。”她冷冷地瞥了桌上食物一眼。“还有,往后也用不着浪费时间把吃的送到我房里,我不会吃的,谁勉强我都没有用。”
“小姐,你就别和老爷呕气了嘛,他那么疼你,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你好,我也从没瞧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可见他这回是认真的,你还是听了他的话,别再想着外头那个男人了。”
“你可以出去了。”
她没有立刻发火,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再去骂人。
“可是……”
“出去!”
她用着阴冷至极的眼神瞪了亭亭一眼。
一见小姐那发狠的眼神,亭亭立刻噤声不语,手忙脚乱收拾着一桌子的饭菜,转身飞也似地退了出去。
霍语珑就不信,爹会忍心让她饿到死都不肯放她出去。
躺在床上,连日来的过度饥饿已使得她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在意力开始分散,意识开始模糊,却还是坚持继续绝食下去。
霍千丘没有心软,也没有人胆敢哀求他解除禁令,同情霍语珑遭遇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发生这样的事,总是看好戏的心态居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语珑已挣扎在生死边缘,府里的大夫也在此时前来探了探脉息,吩咐了几帖药,于是丫环们逮到机会,趁她无力反抗时一口口喂她吃东西,怕她一不小心死去,自己的项上人头恐也不保。
然而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道迅捷的人影出现在“黑心园”龙盘虎踞、富丽堂皇的屋檐上端,用黑布蒙去了整张脸,惟独露出深邃的一双星眸,矫健的身子伏在暗处,等着伺机而动。
时候到了,藕香榭内外看守的家丁奴仆们在迷香的效应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他毫不犹豫地窜进了屋内,抱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霍语珑,双足一点施展轻功,倾尽全力带她离开这“黑心园”。
在她浑沌不清、昏昏沉沉的这段时间里,无法计算自己究竟昏睡了多少日子,屋内仿佛来过不少人,走了不少人,她没有太多印象。
被强迫喂下的那些汤汤水水,苦得她反胃不已,一口又一口,死塞活塞硬是灌进她喉管里,她无力反抗,只能任苦意反复刺激舌腔,胡乱地在脑子里咒骂着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这一夜,她闻到一股好奇怪的味道,晕得人毫无招架之力,死死地睡去,以为就此告别人世间的一切,向地府报到!
但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好陌生的环境。
望着不熟悉的土色床板,纳闷着房内的黑色彩怎会变了个样?
支肘撑起身子坐正,环视着周遭的一切,却没有半样东西可以告诉她,自己身在何处?
她心慌地想下床,两扇门板却忽地被人推开。
“咦?你已经醒了?”邱海堂手上正端着热烫的药汤,见她起身,连忙先将碗搁到桌上。
“你……”乍见来人,真有恍如隔世的错愕感,她心神俱震地呆住不动,睁大黑眸死死瞪着他。
“怎么了?”来到床边,他的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飘忽的笑。“总不会是认不得我了吧?”
从眼中看到的不真实,在听到他确切的声音后完全印证,先前担心他的一切,如今都在见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心中大石忽地落下,压抑的情感也整个崩溃!
她哇地捂脸大哭,再管不得自尊与倔强的性子,积郁多日的焚心与焦急,刻刻蚀磨着她的情绪;如今他好端端地,似是毫发未伤的模样,让她绷紧的神经一时松懈,无法自已的啜泣起来。
从没见过她失控的放声大哭,邱海堂一时也傻了眼,慌乱而无措地来到床榻前,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你在哭什么?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哭?”
她哭得伤心欲绝,觉得自己好像好像傻瓜,为他绝食抗议了那么多天,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是不是我私自将你带离了霍府,你不高兴?”他的眸光一黯,语气变得僵硬而淡漠。
“当然不是!”她倏地将手垂下,再用力拭干脸上湿泞的泪花儿,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睛,忿忿不平的一再瞪大,又一再充泪,逼得她不住地擦、不住地擦,愈擦愈心酸,愈擦愈不甘心。
“打从我回府后,就担心你一个人躺在‘回春堂’里不晓得怎么样了,那时候你伤得那么重,还吐了那么多的血,我以为你会这样死去……怎么知道你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已经可以又蹦又跳的飞檐走壁,潜到府里把我带走,想起先前为你所作的挣扎,我就像白痴一样的可笑!”
从认识她至今,还没瞧过她又哭又气又火又懊悔的模样呢,他情不自禁放柔了眼神,坐在床沿一隅,细细地端看她瘦了好大一圈的脸蛋儿。
“虽然我功夫比不上你们家那护卫,但自小到大练就一身硬底子,他那掌下得虽不轻,但咳咳血躺上几天便不碍事,”对于之前的事,他已完全释怀,因而投注在她身上的关切,也不再需要隐瞒。“倒是你上张圆润富贵的脸瘦得整个颧骨突出,实在不好看,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你喜欢肥胖女就去找别家富家千金!”她冷哼着将脸别开,明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朝前迈进一大步,但他毫不矫饰的言词,还是颇令她不习惯。下一秒,感觉他温暖的手掌将她有些冰凉的两只小手整个包围住,密密地握着她,传递着热热的温度。
“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他轻轻地、认真地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被动地回过脸,被他磁石般的视线给定住。“我是吗?”
“如果你不是,我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溜进霍府将你带走。”
“说到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前几晚我观察了地形、观察整个‘黑心园’的造景布局,知道你住哪里,也在当晚测出风向,在风头点燃迷香,将看守的人统统迷晕,当然,待在屋里的你也无法幸免,于是我便轻易地将你给带走。”
“听起来是很容易。”她眼中一黯,没有高兴的感觉。“但我想此刻全府上上下下都为了我的事又再度抓狂了吧。”
他顿了顿,想在她晦暗的眸中补捉些什么。“要你跟我走,会不会到最后只是我的妄想罢了?”
“跟你走我并不会后悔,但我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不可能一点点悲伤都没有。”
“你如果想回去……”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她有些恼火地打断他。“一定要逼得我跳脚你才称心如意吗?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无论如何,她就是说不出那些肉麻兮兮的话。
她性格上的别扭,他又怎会不知道?真要和她计较,那可是伤神又伤身的!
“差点忘了你的药,你等一等!”他起身去把暂搁在桌上的汤药取来。“幸好还温温的,你快喝下去。”
“又是药!”她大皱眉头。“我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已经被人喂了一大堆,这一碗可不可以饶了我?”
“不可以,因为只有这一碗是我亲自熬给你喝的,你非喝不可!”舀起一汤匙凑到她唇边。“听话!把嘴巴张开。”
黑抹抹的液体惹得她胃部翻腾,更别说那又呛又浓的药草味。但一触着他温润柔情的炯亮黑眸,逼得她不得不屏气喝下,任他喂着一口又一口。
“嗯,好乖!”他满意地将药全数让她喝完。
“嗯——”她作嗯地满脸扭曲。
待他把碗再搁回桌上,她左张右望忍不住问道:“这儿是哪里?”
“城里一个没没无名的小客栈。”
“我们还在城里?”
“我想,等你身体好了点,咱们就往气候宜人的南方走,找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定居下来,看是要做个小生意还是种菜耕田,总是有办法生活的。”他说得滔滔不绝,仿佛这想法已在脑中运转了千百次。
“我们有盘缠吗?”这么匆匆忙忙的被他掳出家门,她的身上除了几样贵重饰品及一身上等的衣服质料,连半毛钱也没有。
“放心吧,我离开大雕团时,东团主给了我一点,加上我自己长久存下来的一些钱,够咱们度过好些日子。”他信心满满地说。
不知为什么,听他说这么多,她的心里一点也不觉惶恐或犹豫,明天在哪里?以后在哪落脚?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能够和他厮守在一起,才是她惟一的企盼。
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坚定,她却不知道如何在倔强的脸上表现出一点点属于女性的温柔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