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窦宛分神想事时,青衣男子突然松了衣裳下摆,矮身掬起一捧水,他原地不动,片刻后,那红润的粉颊蓦然锭出一个孩子气的酒窝,接着呵呵笑出声,转头对窦宛兴奋的说。
“终于让我逮到了!今春第一尾四脚蝌蚪,昨儿个前都是两脚的,这下可好,总算给我等到了。”说完,开心地冲窦宛一笑后,回头以两指轻捏住小东西的尾巴,将它拎在半空中观赏着。
他那短暂的笑容像带有魔力一般,窦宛竟半蹲地僵在水里,一动也不动。她突然觉得脚软全身无力,一阵红潮也开始从她耳根处疾速往上窜,弹指之间,窦宛丰盈的两颊便开始灼烧了起来。
多奇怪的感觉啊!她竟想塌进对方的怀里!
这骇人听闻的想法才刚窜进窦宛的脑子时,她不听使唤的腿竟已往前打跌一步。
当窦宛意识自己干了什么的蠢事,强要收回腿时,自己的手已紧攀在青衣男子的臂膀上了。
青衣男子倏地发出了懊恼的声音,“又给它溜掉了!”原来窦宛把他手上的蝌蚪给震跑了。
窦宛赶忙扶正身子,面带愧容,“失礼,失礼,在下的不是,让我替你把它抓回来。”
青衣男子挥了挥衣袖,满脸不悦地说:“就算给你抓到,你难道认得出来是我的‘那一尾’吗?算啦!抓了一早上,我也厌了,由它去。”说罢,便直起了身子。
这时,窦宛才发现他不矮,俊迈儒雅的他足足高过自己半个头,挺拔俊秀的风仪让窦宛不禁瞪起了大眼。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窦宛愣了一下,恍然悟出他在问什么时,死硬着头皮回道:“喔,不,只是兄台的帽子歪了。”窦宛,你克制点,别跟个花痴一样丢人现眼。
青衣男子抬手整冠后,抿着嘴,不高兴地瞅了窦宛一眼,说:“晌午了,我也该回家用膳去了。”
说罢,撇下了扫兴的窦宛,踏上沟岸的石阶,就近找了株有板根的桃树,伸出脚丫子纳起凉来了。
惊觉他马上要离去,窦宛忙踏水跟着他拾级而上,顺手拎了自己的鞋袜刻意坐到青衣男子身旁。
窦宛正愁着找不到布擦脚时,一块白丝绢就飘落在她膝间。她拎着丝绢,抬眼瞅了他一眼,想看他是否还在气恼。
但他没什么心眼,脾气来得快也去得疾,此刻只睁着兴味盎然的大眼,爽快的说,“那是干净的,你拿去用吧。”
“这……我用完后,再……”窦宛忙地住口了。心想,别蠢了,有谁敢留你擦了臭脚丫子的布?
青衣男子可没想那么多,竟说:“用完了以后,可得还我。”
“喔,好!”窦宛只应了他一句,便低头拭起脚丫子,她先照料完左脚,又慢条斯理的弄着右脚,想既然他等着讨回白丝绢,那就拖得他久一些吧。
忽然,青衣男子光着脚丫挪近窦宛身边,拎起了窦宛的靴鞋打量起来。
“咦!你的尊足还真小啊!”说着将手上的靴放到自己脚边比了比,“足足小我一半有余。”
窦宛的脸倏地转白,她将丝绢往旁一搁后,抓过他手上的鞋穿戴起来,还煞有介事地否认,“这位兄台夸张了,小弟的脚是没您的大,但也不至于小到跟女人的一样。”
但青衣男子拎起了窦宛的袜套,晃到她面前,莞尔一笑后,说:“鞋别急着穿,你的袜子还没套上呢!”
窦宛忍着懊恼,摘掉了靴,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了袜子套上后,尽速穿戴整齐。
她本起身掉头离去,并告诉自已别再理这个大顽童,但这大顽童似乎不容易甩。
“这是什么?让我玩玩!”
窦宛身子一转,讶然地看到自己的青隼停落在青衣男子的臂上,平常它悍得很,但更怕生,除了窦宛亲自照料以外,没人敢接近它,但这名青衣男子似乎不在此限。
“它悍得很,你小心它戳破你的手。”
“不会!我说它乖得很。”说完,他转头对着海东青说起话来了,“你很乖对不对。你的主人这么不了解你,跟回家去,好不好?”
海东青当然听不懂人话,但它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张翅拍了拍,就像在应他的话似地。
窦宛不高兴地走上前,举起自己的手臂要它过来,但它不肯,死要赖在青衣男子的臂上。于是,她伸手将它抱回马背上,凶凶地对微受到惊吓的鸟道:“你安分点!”然后转头对青衣男子下了一个结论,“它是母的,所以才会阴阳相吸。”
“别眼红嘛,它是你的,我不会跟你抢的……”他突然倾了一下,蹙眉扫了窦宛一眼,不解的问:“你刚才说阴阳相吸?但你也是属阳的啊!”
窦宛这回可结巴了,“这……”
“承认吧!”青衣男子得意地环起双臂。
“承认什么?”窦宛口气很凶。
“承认我比你有男子气概。”
原来又是虚惊一场!窦宛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好!好!好!你不仅脚丫比我大,也比我有男子气概,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没多久,窦宛就发现他又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的骏马了,于是便加快步伐,先他一步趋近自己的马,不假思索便冲口说:“它是公的,而且已被阉了。”
青衣男子没理窦宛,迳自上前,以修长洁净的大手用力摩挲起马脖子,语带怜惜的道:“害你绝子绝孙的人真是残酷啊!从没有人问过你的意愿,对不对?如果人没办法驾驭你,就不该拥有你。”
窦宛愈听,手愈是掐得紧。她受不了了!天底下竟然有这等莫名其妙的男人!
在这桃花沟畔,能讲人话的只有她窦宛一人,他却老要招惹禽兽畜牲!简直瞧不起人!
于是,窦宛冷冷地对他说道:“在下姓窦名宛字子然,洛阳人,不知这位兄台能否指点在下河东王府的方位?”
经窦宛自我介绍后,青衣男子总算是有反应了,但他的反应无礼得令窦宛想坐在地上号嚎大哭一顿。
因为青衣男子大拇指一翘,往沟里一比后,便不吭一声地走回树下,抬起白丝绢微抖三下后再往怀里一塞,两手各拎着一副鞋袜,连招呼都不打便甩头丢下窦宛,一路哼着小曲离去!
青衣男子甚至不让窦宛有机会探问他姓啥名谁,府上哪里,成婚没!
“奉茶来了!”
一名清丽婉约的少女自堂外轻喊一声后,领着两名小丫丰,轻踩着莲步入门。
神情悒郁的窦宛手托着腮,冷眼打量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摇一摆地扭着小蛮腰朝自己走来,笑容可掬地对她说:“将军爷您渴了吧,让紫云再服侍您喝杏仁露好吗?”
窦宛冷不防地狠瞪了叫紫云的少女一眼。
“第一回奉茶时,你说王爷在用膳,要我等,我没话说;第二回奉茶时,你说王爷去散步,要我再等,那我也认了;这回奉茶,王爷应该有空见在下了吧?”
心知肚明的紫云不以为忤,反而眨着无辜的大眼冲她一笑,慢声细语地说:
“王爷一散完步就回寝午睡去了!奴婢不忍惊扰王爷,还望将军爷稍等片刻。”
这回的说辞是令窦宛恨得牙痒痒了,她恨不得挥手当场赏给这个狡猾的女人一巴掌,好打碎她一脸敷衍的笑容。
窦宛从晌午踏进河东王府之后,就被请进这间明堂等候河东王郁云寿的召见,入门迄今已过整整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她吞了两碗芝麻糖糊、两碗杏仁露,拉了一次屎,撒了一泡尿,然后又打发了一盘葡萄蜜干与蜜枣,外加两粒干扁柿。吃、喝、拉、撒,她样样都办了,仍是不见郁云寿的影子!
难不成那家伙以为自己是神仙、佛菩萨,非得人三请四催才肯现身?
郁云寿,简直狂傲得过分,先不说他怠慢访客的举止有失东道主的身分,光是刻意忽略皇上派遣的信使的这个小动作,便足以恶化窦宛对他的印象。
哼,既然主人无礼在先,那窦宛也只好“客随主便”了。
“窦某是能等,但皇上的圣谕可没我这么好商量。”窦宛挲着自己那长不出髭的下巴,从紫云纤细的手里接过了璀璨的大秦琉璃碗,仰头大吞一口,鼓着双颊大剌剌地漱起牙,再趁紫云松懈之时,不客气地把嘴里的“露水”往她上了细妆的杏脸喷过去。
紫云和一旁捧着金盘的两个小丫环顿时傻了眼。
等了半天已一肚子火的窦宛不理会她们愕然的模样,迳自威胁她道:“你若敢再端出任何茶水来,我会剥光你的衣裳,往你身上浇去。别以为我在吓唬人,我窦某可是说到做到。现在,你马上领我去见王爷,你若再推三阻四,我会以挡驾圣谕的名目砍死你!”
说完拔剑抵住少女的喉咙。
紫云一时忍不下怒气,紧盯着恶神恶态的窦宛,仿佛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