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济德喜出望外地和沙乌岱交换一瞥,然后两兄弟异口同声说:“谢谢父王。”
哈利法不等儿子磕完头就撑起身子,坐回铺着毛毡的法式躺椅,两手轻轻地招了招,示意两人上前,坐进他身侧的椅子。
两兄弟才刚坐定,腿上的白袍都还没抚平,哈利法便摩拳擦掌,心焦地绚问:
“老二啊!你到底挑了什么东西?赶快告诉父王。——国之君的威严在瞬间消失得毫无踪影。
“就是这幅画,希望父王能割爱。”阿玛济德眉飞色舞地从腰间抽出那幅画,递了出去。
好奇的哈利法边点头边接过画。“当然,当然!”他站挺身子,举高手让画顺滑而下,以便瞧个仔细。当他认出这幅跃然于纸上的美女图时,第三声的“当然”
后而又多加了个“不”字。
见本来点头应允的父王遽妀初衷,阿玛济德的脸不由得板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质问:“为什么不?”
十分钟前还八面威风的哈利法一碰上咄咄逼人的儿子,反而露出理亏的模样。
他无言以对,只得转身劝儿子打消主意。“乖儿子,换个东西好不好?这幅画不是好东西。”
“可是我就只喜欢这件东西!”阿玛济德毫不妥协地嘟起嘴,两个腮帮子鼓得肿肿的。
十八岁的沙乌岱撑着脑袋,懒洋洋地靠在椅臂上,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书中的异国美女。他觉得这个身高比例与真人相当的画中仙虽然颇具姿色,但是缺乏了些现代感。他比较偏好健美窈窕的身段和突出的艳丽五官,而非这种弱不禁风、一碰就倒的女人。
不过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他也不好泼冷水,反正它刚好对上阿玛济德的胃口,也就帮腔道:“爸,反正只是一幅古画,又不是藏宝图,给阿玛济德当生日礼物有何不可?好歹阿玛对女人总是起了兴趣,你不用再担心了啦。”
哈利法苦着一张脸。“如果是藏宝图的话,我又有什么好迟疑的呢?但这幅画是真的不合适!”
说完,他把画递给沙乌岱,示意他卷好画,然后旋身面对怒不可遏的阿玛济德,再次强调,“那东西是真的不适合,再另外桃个东西吧!不过这倒提醒我你也十六岁了,是该行成年礼了,我会派人去寻找一个长相雷同的女人。”
“父王,您说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吉夏,一个礼拜没有女人就会死。”阿玛济德抓着脚踝红着脸说。“父王曾经答应我想要什么就拿什么的,如今却说话不算话。”
哈利法上前想抚儿子的头,但阿玛济德故意躲开不甩他,那只手就僵在半空中,足足三秒才收回。
“我这全是为你好。”他涩然道。
“讲不出来理由就称不上为我好。父王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却言而无信!老莎说得好,一个国王的诈欺是比乞丐更可耻!”
“好了!阿玛济德,父王送我们到英国念书,可不是要你学那些东西来骂人的。”
沙乌岱严厉地板起兄长的面孔教训他。
阿玛济德听而不闻,遗憾的大眼往哥哥手上的挂画瞟去,心里就是舒坦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好像也被哥哥卷进那幅画里了,除非得到“她”,否则他将永远快乐不起来。
三人就像石膏像似地坐在原地闷不作声。
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做父亲的才轻咳一下。“好吧!我告诉你们我反对的理由。这得由这幅画的历史谈起……”事情大的发生在四百年前,那时哈利法的祖先——乌秦巴家族——尚未迁徙到巴林岛,而哈利法家也还没有当上族里的酋长,只是一个兼重农牧与在海上经商的世放部落。
族里面有人常常往返印度洋与中国海之间做生意,以交换物资。
在当时,族里纷传着一个神话般的绮丽故事,说在东方有一个富庶得可媲美天堂的丝国,层层山峦和翠绿的草地完全不同于黄沙卷地的沙漠,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各式各样的茶叶,如果能以毛皮换些上好的茶回来,就不用花大笔的钱向波斯人买质粗又难喝的茶砖了。
当时航运已很发达,比起陆运是快多了。所以不少人选择海线,但是有的人东航后一去不返,在该国沿海的港口做起买卖来了,有的甚至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更绝的是,甚至从俗改成当地的姓氏。
那时的哈利法家族族长对这个传说非常的着迷,也派人招兵买马,大组船队,弄了一大船满满的珍珠、宝石、地毯、香料等,远扬去寻找东方富庶的丝国。
阿玛济德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发问:“那些水手有找到那个国家吗?他们有回来吗?”
“这还用问吗?阿玛济德,一定是找到,也回来了,才会有那幅画嘛!”沙乌岱发表意见。没错,但却是在大伙苦等十个月,几乎放弃希望之后。
一天,族长的房子外面聚集了二十来头的骆驼,每只骆驼身上都驮着好几袋的货物,其中有一捆捆黑得像干草的玩意儿,好几百匹雪亮的丝布,当然还有磁器、玉器、金器、银器等东西,而最后被扛下骆驼的是两名奇装异服的异国女子。
她们不是换来的,而是水手们自作主张偷偷抢回来要巴结族长的。
本来水手们的意思是只绑架那个较黑、较壮,看起来较有钱的女子,但是有一部分人坚持在市集里卖药兼替人治病的郎中女儿更美,不带回来可惜。所以大伙决定两个都要,反正族长有的是钱和牲口,多两个妾也不会吃垮他。
结果回来后,没想到他们敬爱的族长的眼睛简直是糊了牛屎。他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个牙齿整齐、有着一副可生一拖拉库儿子的体态的富家女,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病奄奄的郎中女儿。
总之一句话,他爱上她了,天天护着地,把她当宝疼,于是妻妾争宠的问题便冒了出来。
族长本来就有四个娇俏老婆,外加三个小妾。郎中女儿没来之前大家平分秋色,一个礼拜各讨他欢喜一天,谁也没有怨言。
现在,这个既不会扭腰又不会跳舞戏唱的异国女人,一来就抢尽了风采!这股怨气,任谁都咽不下。
更糟的是,那个被安置到厨房工作的富家女也没安好心眼。于是,阴谋就在此间酝酿了。
八个女人一起以重金买通族里的浪子,要他向外宣称族长的宠妾与他有染,还绘声绘影地描述对方背脊中间的朱砂胎记。
族长闻讹色变,勃然大怒,不假思索就命人追杀浪子,同时狠狠地重鞭了宠妾她幽禁起来,以示惩戒。
孤立无援的女孩哭诉无门,面对昔日的情人冷漠如冰,她悒郁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含冤莫白的很深深地堆积心中。
她以拒绝进食来抗议昏君的不智,只饮清水来彰明自己的贞洁。她的恨随爱递增,日子一久便渐形消瘦。无论是谁出面喂她食物,她都吐了出来。最后是后悔不已的族长亲自出面探望她,她才勉为其难地吞了口羊奶。但是才将奶吞下肚,就又全部吐了出来。她带着苍白的微笑告诉族长她很高兴他终于来了,但是太迟了,因为她会继续瘦下去,直到咳血为止。
她苦苦请求族长请人为她画一幅画,待画完成之时,若她未死的话,就赐她一副孔雀胆,以结束她的生命。这么做,最起码她还能为他留住一丝美丽。
懊恨不已的族长无计可施,只能点头答应她的要求。
但是整件事并没有因为她的死而结束,族长在查出其相后,几乎发狂,他将所有参与阴谋的人全部活活勒死。
也因为这件事,让他年轻的儿子有了窜位的借口。
在一个月圆夜里,正当壮年的他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惨死在儿子生嫩的刀艺之下。
哈利法说完故事后,不禁重叹出声。“这个故事之所以会流传好几世,实在是因为我们有不少祖先撞过邪,声称他们曾亲眼见过那位族长的鬼魂。阿玛济德,你知道了这幅画的背后有这么一段不幸后,你还是坚持要它做生日礼物吗?”
阿玛济德毫不犹豫的点头,“是的,父王。我还是希望您能把它让给我。”
哈利法沉默不语。
半天没吭气的沙乌岱虽然认为这个故事不可思议,但还是帮腔地劝着父亲。
“听了这个故事后,我倒觉得这份礼物不差,起码可以给我们一个警惕——当头的人千万不能感情用事,要先搞清楚青红皂白,将事情调查到水落石出才能定人罪,对不对?而且红频祸水,最好是少沉湎于女色。”
虽然大哥已经在帮腔了,阿玛济德仍是不吭气地静坐在原地。
最后,哈利法无奈地将手举了起来,竖起食指朝阿玛济德的方向点了点。“我真是拿你们这对兄弟没辙!要的话,就好好收藏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