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的沈默说明了她的不愿回答,黎雅然并不想逼她太紧,他怜惜地摸摸她柔软的发丝。
「算了,我不问就是,饿了吧?」饥饿会使人胡思乱想,他决定先喂饱她。「楼上有牛奶,我去热一下,你先喝点牛奶,阿姨熬了滋补的鸡汤,我顺便热一热,等会儿送下来让你填肚子,还是说你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他很民主,就算是这时候也以她的口味为优先考量,而她,因为他这一番体贴,方才那一阵对自我行为失序的懊恼转为折磨他的任性。
「永和豆浆。」她点名,刻意的点名。
「好,那你等等,我去买。」他无异议。
「不是你想的那个永和豆浆。」知道他误会,她重新说明。「我讲的不是街角那间名为『永和豆浆』的店,是开在永和地区那边的一间豆浆店。」
他一楞,因为「永和」这个有些陌生的地名。
「我想吃那间店的豆浆跟现做小笼包。」她说。
「我记得街角那间也有卖一样的东西。」他若没记错的话。
「不一样,做的口味不一样。」她坚持。「我就是想吃永和那边做的永和豆浆。」
「永和那边的吗?」他确认,惊讶孕妇对味觉的挑剔。
「对!就是永和那边的。」就算心底有一些些懊悔折磨他的行径,她也不愿承认,以为他修养再好,这种鬼天气要他如此奔波,就算不责备她,他多少也会有几句怨言才是。
可是他没有!
他摸摸她的头,像在对待小朋友样,宠溺地笑笑。「没关系,我去买。」
因为这一笑,寒夜中,她只觉得一颗心险些要融化去,因为他百分百的体贴与包容而融化。
明知道情势复杂又紊乱,对他,她不该动心、不该动情,可是她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像一般的男人、也不是一般的男人,对他那百分百温和、如三月春风般的温煦性格,她再怎么冷硬起自己的心肠也无法相敌。
就像现在,因为他的气度,她无法不为其倾倒,一颗心也因为他始终如一的体贴而融化,不论先前她多么努力建造出厚厚如城墙般的心理设防,可因为他这时完全包容的一个微笑,那些见鬼的自我坚持与防卫便尽数撤防。
对他,她无话可说,觉得自己被打败,彻底的被打败了。
???
不顾此刻时间与空间的困难,大半夜的,黎雅然踏著夜色、迎著寒风出门去。
姚芷君早反悔了,也不只一次的试图阻止过,但他笑笑的硬是不让人阻止,先张罗了点垫胃的食物给她后,拿著跟她问来的地址,衣服还是没换,睡衣外头罩著风衣便出门去了。
目送他出门,那满满、满满的感动很快就变了质,姚芷君内疚、自责。
带著一床轻暖的羊毛毯,她窝在沙发上等他,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到一个钟头,随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糟!现在治安这么不好,就算他一个大男人,夜半三更出去也是有其危险性,尤其他又是坐计程车,到永和这么长的路途,若是运气不好,那计程车驾驶怀有恶心,那怎么办?
这一长路上多是下毒手的机会,他可以说是防不胜防,若是因为一份愚蠢的豆浆跟小笼包害他发生意外,她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姚芷君越想越多,她不想、也不愿他遭遇任何意外,可是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
因为不安,她开始往最不堪的方向联想去,越想越心急,一假设到孩子未出世就失去了爸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宝宝……对不起,爸爸要是有了什么万一,都是妈妈害的,对不起……」自责与浓浓的哀伤淹没她,她难过得太专心,以致没听见开门声。
黎雅然一进门,就看见她窝在沙发上,抓著被子伤心泪流的可怜模样。
「怎么哭了?」他慌忙赶到她身前,所有的知觉让她的泪牵引著,一颗心为此感到疼痛不已。「别哭,你别哭啊!」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怎么这么久?」泪眼迷蒙的看见他,她开口,埋怨的语气没有凶、没有恶,娇甜得像掺了蜜酒似地让人醺醺然。
「抱歉抱歉,我已经尽量请司机开快一点了,但路途实在有些远……」他微愣,无法言语,因为她突如其来抱住他的举动。
她张臂搂住他,只觉得抱进一阵寒意,他整个风衣外套都是冰凉的。
「对不起……」她低喃,内心觉得好抱歉、好抱歉。
「对不起什么呢?」他问,不愿身上的寒气侵袭了她,一边护著怀中的东西、一边动作轻柔地拉开她,叮嘱道:「我的衣服被冻得很冰,上头还有湿气,别抱著,小心受凉。」
他怎能……怎能这么好呢?
姚芷君有些困惑不解,除此外,一颗心满溢了满满、满满的感动,整个人因为情绪达到一种饱和的顶点而无法言语。
「来,你要的豆浆跟小笼包。」没像她只顾著发怔,他微笑,献宝似的拎出一直让他小心护在怀中的袋子。
「这?」迷离的目光怔怔地看著他的动作,对著那袋子,她显得困惑。
「天气冷,我怕它很快降了温,所以揣在怀中想多保住一点温度……来,趁著还没冷透,你快吃吧!」他柔声催促,见她迟迟不动手,亲自动筷挟了颗温度正好的小笼包递到她嘴边。
她乖乖张嘴咬了一口,用少见的柔顺安静默默的咀嚼,无声中,眼泪顺著柔美的颊滑落。
「怎么了?」黎雅然因为她的泪而心慌。「不好吃吗?」
「好吃。」她张嘴,吃下剩下的半颗小笼包,露出一抹故作坚强、但实则让人心疼的笑出来。
「姚姚?」一颗心因为她的异样揪得死紧,他真担心起她了。
「没事,我只是想到,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她哽咽,鲜少提到自己的感受,这是第一次,她提到自己的想法,连同她以为早已遗忘的片段。「我妈在生下小军后没多久就死了,虽然那时我满大了,但老实说,我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不记得她是不是曾这样待我好过。」
目光变得迷蒙,她回忆道:「我爸他是开柔道馆的,每天忙著应付学员,要不就是忙著调教我们姊弟的身手,或许这就是他表达开爱的方式,可是直到他因病去世前,我还是暗暗的希望爸爸像一般人的爸爸那样,并不需要与众不同,只需像寻常父亲那样关爱我们就足够了,但……,没有,直到他去世时都没有……」
他没有言语,执筷的手轻覆上她的,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两下,让她知道他感到的遗憾。
「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提的了。」她硬扯出一抹笑,粉饰太平。
「别骗自己,这种缺憾其实一直存在你的心中。」他柔声指出。
「或许吧!」她苦笑。
「没关系了,过去的事虽然无法改变,但现在有我……」他允诺。「我会好好照顾你,尽全力补足那些你所错过的……相信我,好吗?」
她微笑,眸中泛著水光,这次是真心的笑了。
「我相信你,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就算是因为肚里的宝宝,你的体贴、包容跟无私的关爱都让我觉得很感动。」她知道,她会把这段有他相伴的日子牢牢记在心中。
黎雅然一度想开口说点什么来纠正她,他觉得她说的不对,就算没有宝宝,他一样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讲,最终只能带开这话题,不愿她胡思乱想。
「好了,别想大多,再想,小笼包就要冷了,来,快吃吧,把肚子喂饱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他微微一笑,又挟了一颗小笼包喂她。
那温雅的气度极具安定人心的效用,她顺从他,不再多谈这话题。
静默中,她听话的由著他喂食,配著他连夜买回的爱心豆浆,一连吃了好几颗小笼包,直到她再也吃不下为止。
过与不及都不好,这道理黎雅然知道,他没勉强她,趁著她刷牙洗脸的空档,他代为解决剩下的食物,然后担任起护送她上床的工作。
「现在胃里有东西了,应该很好睡,你快睡吧!」他为她拉上被子,像呵护小女孩一样的骄宠著她。
「不论未来如何,我永远会记得你为我做的。」她轻声道。
「我又没做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只是因为孩子,他宠她、疼她,那是一种自然从心底衍生出的感觉,他只是顺应自己的感觉行事而已。
「好好睡吧,有事随时再打电话叫我,嗯?」他叮咛。
「你……」她突然叫住他,但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他看著她,用好温柔、好温柔的目光看著她,彷佛就算她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为她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