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伟回台渡假期间,曾带我回台南老家探亲一次。从他家那一大块由阿拉伯特制原装进口,一刀不剪铺在地上任人踩的手工织毡,可窥见其府上之气派与他母亲对品味坚持到底的态度。
他爸爸已年近八十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早放手给骆伟同父异母的大哥骆旭掌管,只是骆旭大哥那时回大陆探母没现身,我无缘与之会面,又碰到骆伟那个刚选上立法委员的二哥骆远和他的二嫂,及他的小妹骆铃。
十八岁的骆铃跟以前的我一样身长体胖,腼腆的她不是个多话的孩子,处身于外表出众的骆家人里,显得毫不起眼,让我频想起年少的自己。
最后就是骆伟的妈妈,骆妈妈跟我印象里的人简直是大相迳庭。
我本以为一个会包粽子、迷信、爱看连续剧又喜欢逼儿子相亲的骆妈妈是个六十来岁、穿着碎花洋装的老太太,谁知完全不是如此,她看起来才五十出头,风韵犹存,皮肤比骆伟的二嫂还滑嫩呢!
骆妈妈不只精明,还很会做菜,手艺跟饭店大厨有得较劲。只要有贵客上门,在骆家帮佣的仆人是得闪边站的,骆伟的二嫂则自动从二少奶奶降格成了她的跑堂倌。
才一个下午,她就变出十来道丰盛佳肴,食材都是最昂贵高档的山珍海味。
菜一旦上桌后,我就成了众矢之的,每人一双筷子争先恐后地把菜夹到我的碟子上,才三秒,我的碟子已是菜满为患。
没食欲不打紧,我光是看到那惊人的份量,酸水就要从贲门呛出,因为我虽已开始进食,却只能少量,吃多消化不了照样要吐,于是只好愁着脸。
骆伟似乎未卜先知,坦率地将我的碟子挪到他桌前,颇不高兴地责怪他妈妈,“妈,跟你提过,我不喜欢念香太胖,你别再喂她吃东西了。”
“吴小姐那么瘦,比你以前那个叫安安的女朋友还没肉,我是关心她耶。”
“我喜欢瘦一点的女孩子。”骆伟只违心地强调这一点,疼儿子的妈也不敢有意见了。
想来骆伟没将我患上厌食症的事透露给家人知道,这一层我能了解,毕竟骆家财大势大,若事前发现儿子要讨一个带衰的媳妇进门,即使对方门当户对,恐怕又有一场争辩了。
吃过饭后,大家聚在客厅,骆妈妈聊天的兴致相当浓,言下之意对我家的背景非常满意。她询问我的年纪,发现我跟三十而立的骆伟差了三岁犯冲后,似乎有点闷闷不乐,直到骆伟坚持我们只差两年又八个月,还用很多歪理去模糊焦点,他母亲才又眉开眼笑。
最后门及八字。
我连自己的八字都没概念,骆伟倒一清二楚地查报了出来。真没想到他这个“放洋的孩子”也信这八股的一套。
到最后我才知道事实刚好相反,那个八字是他私下去找算命师配合他的生辰推衍出来的理想八字,只要他看中的女孩子,不管先天八字如何,在他母亲面前一律以他认可的“后天理想八字”为准。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前车之鉴在先。”
原来当年骆伟带安安回家时,照实报了安安的八字,结果骆妈妈拿去给人批,批回来的结果是凶多吉少,会克骆伟,从此骆妈妈是千方百计地阻挠,只要安安南下来访,从没给她好脸色看。
骆伟因此明白如果要靠他家人创业,就得听妈妈的话,听了妈妈的话,就表示他得跟安安说再见。最后,他选择安安与经济独立,从美国念完书回台后,一个人留在台北打拼,不受骆家的遥控。
人家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有安安在前受罪当牺牲品,我今日才免于重蹈覆辙。
说实在的,我不确定自己喜欢骆伟的母亲,因为她是那么地自我中心,让旁人无福消化她所谓的好意与关心,但她让我联想起我已逝的母亲,基于移情作用,我试着去体谅并找寻她本性如此的原因。
半个月过去,骆伟的假也差不多用完了,他不愿与我分隔两地太久,希望我跟他一起去美国。
爸爸不答应,主要是怕长途奔波令我劳神,他甚至打着要留骆伟在他自己公司的歪主意,因为他觉得有骆伟这个“打手”在,我哥才不会作怪,只因吴念宗从小到大,总算碰到一个敢扁他的人。
骆伟拒绝了,因为他若留在我们吴家卖力,骆家人不会不知道,届时会伤了他父母的心。
最后是我坚持要跟骆伟走,我父亲才完话可说,他提议我和骆伟先赴美,订婚与结婚之事则由双方家长料理,届时新人赶回台湾行礼如仪即可。
我只愿与骆伟朝暮共尝甘苦一生,后续的事我可一点也不在乎。后来我们都承认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不该信任双方家长的智商。
首先,光谈下聘的事,就足以让我爸跟他妈撕破脸。
骆伟的妈认为她的宝贝么儿讨老婆是大事,岂可等闲视之,于是决定送给我们吴家一个很白痴的天文巨数为聘礼,这才能保住颜面。
我父亲则认为他已够有钱了,不需亲家这样锦上添花,更何况他是嫁女求半子,而非卖女求荣,于是坚辞不受,还反过来说他也为我准备好一份丰厚的嫁妆,不会让被此丢面子的。这话可算污辱到骆伟的母亲了,于是她也依法炮制拒绝合作。
再来,谈及婚礼举行的地点。照理订婚依女方作主,结婚则循男方意思办,我爸接受传统,但现在强调一句,“没关系,再远我包好几辆游览车,非得把台南大大小小的饭店包下不可。”
骆伟的妈妈自当不服输,“唉啊,这怎么成,我看婚礼还是在台北举行好了,台北的大饭店房多又豪华,我们骆家的亲戚不用分头住,还顺便可以包下整幢饭店,岂不更理想?”
我的静香姨与骆伟的爸爸只好尴尬地坐在另一端扮笑脸,急于为自己的老伴找台阶下,以缓和僵局。
我表哥常棣华这位主婚人到场见识了这场纷争,下意识地搂着已怀有身孕的娇妻,私下庆幸安安躲过一场浩劫,不必劳神地淌这种缺乏时间管理效率的浑水,并且当下打电话给骆伟提及近况,顺便警告他,若再任老人家这样胡闹下去,搞不好隔年我肚子大了,孩子蹦出来,我们的婚礼恐怕还是遥遥无期。
最后,是骆伟忍无可忍地在越洋线上发飙了!
“不过是一场仪式,你们有必要像三岁孩子吵成这样吗?别人对嫁聘大多是随意就好,喜气洋洋一团和气,你们倒好笑地在那里猛开支票比阔,你们以为我和念香结场婚是花钱消灾是吗?给你们一个月,如果再没下文,我和念香直接在这里办理结婚登记,公园里随便拉两个路人证婚就好,不劳你们操心。”
奇迹的事终于在一个礼拜后发生,我们终于等到自己大喜之日的“佳音”,我甚至喜极而泣地哭了出来,而这一切都该归功于我的表哥和骆伟从大陆返国的大哥,是他们连手摆平双方家长的歧见,将事情承接过手。
猜猜怎么着?我们的佳期就是在后天,成婚地点则是在台中的一家大饭店,住房有三分之二被双方家长包下了。
我的天,表哥和骆大哥的折衷效率也未免高过头了。
结果他们发电文过来,反而将功劳算在我们头上。“是你们小俩口效率好,我们只是照章行事罢了。”
我突然有了婚前恐惧症!在骆伟面前跳来跳去,“不行,我没准备好!我最近似乎又胖了,连新娘礼服都还没试,怎知合不合穿?”
骆伟马上搂着我的腰身安抚我,“不会有事的,就算礼服不合身,你穿着布袋跟我拜堂都没关系,因为我没耐性等了。”
两天后,我终于娇羞地在众佳宾的祝福下嫁给他了,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一切都那么完美,我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直到敬酒见到“陈高”与“陈绍”这白酒黄汤表兄弟时,我才记起自己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提。
大家千万不能灌他黄汤啊!
但太迟了!关键性的第二杯酸梅陈绍已入腹,我见他不胜酒力,喜形于色的面颊泛红,知道局势已无法挽回,只好紧张地守在他身旁,怕他心旷神恰之余,去调戏别人家的老婆与女儿。
在确定骆伟露出七分醉意的神态后,故旧老友不分男女,如阴风猛鬼般纷纷出笼,使出闹场绝活,他们在我的婚纱上黏上m&m巧克力,确定一排北斗七星从我的左胸横到右胸后,又要赵燕丽在我的蕾丝内裤里塞金莎巧克力,并且强剪下我的裤袜绑住他的双手,要他用舌头一粒一粒地将藏在我衣里衣外的巧克力找出来吃干净!
最后更过份的是,他们竟搞下我的粉红色高跟鞋,在里面倒酒要骆伟一口仰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