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么做,就只好找职业女演员。」他说。「我不想那样,担心有人会认得她,例如,呃!」他迟疑著,想找个委婉的说法。「曾欣赏过她舞台上表演的人。」
她注意到他的迟疑,便扬起眉毛。「或曾享受过她舞台下招待的绅士?」
「我无意冒犯你的外婆。」他嘲弄地说。
「别介意。她可能是第一个承认女演员和歌剧舞者在名流绅士间享早有某种名声的人。」
发现她似乎不会对这个话题太过敏感或生气,他松了口气。能对一个女人有话直说真是轻松,他今晚的心情第一次好转。面对艾琳时,他不用担心会不小心惊吓到她的女性感受。她真的是见过世面的女人。
「然而,」他想起之前要表达的重点继续说。「你最好还是不要提到我曾说过要去选职业伴护当妻子的事。那只会让人们对你更加好奇。」
「对不起,爵爷,但那不正是这场骗局的重点吗?你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我转移社交界的注意力,以进行你的秘密生意,对吧?」
他皱起了脸。「对。」
「显然只要人们继续对我好奇,就不会注意到你在做什么。」
「够了!」他不悦地说。「你说得对,我认输。我真不知道为何要讨论这个,我一定是暂时失忆了。」
但那不是真的,他默默承认。他挑起这场小争吵是因为贺塞奇也许会看上艾琳,看到其他男性一这样注意她,使他不安,但他不想太仔细去分析其中的原因。
她笑了。「我的天,爵爷,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真的去介绍所找妻子。」
「不,也许不会。」
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真是的,爵爷,你冷静点,专心处理生意。我会处理你付钱要我来做的事。我相信你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吧?」
他突然想到这场精心的计划中只有她这部分进行顺利,他突然很想和她讨论这件事的其他部分。艾琳聪明、世故,且不容易受到惊吓,此外,他现在已经确信她绝不会泄漏秘密。
他也急著想找些新的想法,过去几天的毫无进展很让人忧心。班宁曾建议他告诉艾琳实情,也许那并不完全是个坏主意。他猛然停在舞池边缘,不理她礼貌性的询问目光,迳自带著她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我需要一些空气,」他说。「来,有些事我想和你讨论。」
她并未争辩。
离开拥挤且闷热的舞厅,夜风格外凉爽。他握著艾琳的手臂,步过露台,远离灯光,走下碎石阶梯,来到点著灯的花园。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才停在大水池边。他仔细思考要如何从头说起。
「我进城并不是为了组织另一个投资财团。」他缓缓地说。「那只是我掩饰真正目的的说法。」
她点头,完全不讶异。「我早感觉事情不只如此。以你的才智及坚毅的天性,绝不可能只为了逃避不断前来的名媛淑女,就雇用女士假扮未婚妻。」
他不情愿地笑了。「这句话只说明你多么不了解那种不便。但是,你说的没错。我雇用你是为了掩护我真正的目的。」
她偏著头,充满期待。「什么目的?」
他迟疑了一、两秒,坚定地望著她清澈的双眸,接著把残馀的疑虑全丢进地狱。他的所有直觉都在说她值得信任。「我想要找出谁谋杀了我的叔公蓝乔治。」他说。
这句话让她全身僵直,专注地看著他,但仍非常镇定,思考著他的话。
「原来如此。」她淡淡地说。
他想起她曾短暂地误把他当做脱逃的疯子。「我想你现在真的以为我疯了。」
「不。」她一脸若有所思。「不,老实说,这么奇怪的目的正足以说明你为何决定雇用我。我确信你正在进行很不寻常的事情。」
「老实说,」他疲惫地说。「的确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说说你叔公的死。」
他抬起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在水池边,前臂支在腿上。有一会儿,他只是瞪著漆黑的池水,整理思绪。
「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我想从数十年前说起,那时我叔公十八岁,那年他去做修业旅行(译注:英国贵族子弟视游历欧陆大城市为完成他们的教育)。他那时沉迷於科学,结果游历各国时大多待在各个古老的图书馆。」
「请继续。」
「他在罗马因偶然的机会看到两百年前一位神秘链金术士的书及日志,我叔公对他的发现非常著迷。」
「据说链金术及科学的分际只在一线之间。」艾琳淡淡地说。
「的确。总之,我叔公在链金术士的收藏中找到一本叫做《石经》的古老宝石学书。」
她扬起眉毛。「古代宝石学是研究各种宝石神秘又超自然的力量,对吧?」
「没错。这本宝石学的书皮经过精心打造,封面上镶著三颗奇怪的暗红色宝石,书里记载称作『雷神之火』的装置、其公式及建造方式,但用的全都是艰涩难懂的链金术密语。」
「真奇怪。这个机器的目的是什么?」
「大概是产生强力的火光,成为类似雷电的武器。」他摇摇头。「当然是荒谬的超自然学,但那正是链金术的核心。」
「的确。」
「如我所说,我叔公那时年轻又缺乏经验。他告诉我,在宝石学里的发现令他十分兴奋
。根据链金术士的笔记,钉在《石经》封面上的三颗红色宝石是能使机器放射出狂烈力量的关键。」
「他如何处理那本宝石学?」
「他带回英国,拿给当时的两位密友看。他们三人都因能建造这机器而非常兴奋。」
「我猜他们并未成功。」
「叔公说虽然他们确曾架设了和宝石学中图画类似的装置,却解不开如何引出隐藏在红宝石中奇异能量的谜。」
她微微一笑。「这并不令人意外,我相信链金术士的记载只是疯狂的幻想。」
他低头看著她掩在阴影中的脸。她的双眸有如两潭逼人的深色水池,比任何链金术士的配方更加神秘。宝石色的礼服裙摆在月光中闪烁。他突然很想碰触她颈背柔软细致的肌肤,又不得不忍住。
他强迫自己专心说故事。「叔公说这正是他和两位同伴最后得出的结论。雷神之火是个幻想。他们把这个装置的实验搁置一旁。体验到研究链金术终究徒劳无功,便转而认真研究自然哲学(译注:对自然现象的研究,十九世纪前半叶之前的用语,相当於现在的自然科学,尤其是物理学)及化学。」
「他们如何处理宝石及已建造好的装置?」
「三人中有一人保存那个机器,也许是想纪念他们对链金术的追求。至於宝石,他们决定镶在三个鼻烟盒里,做为友情的象徵及追求现代科学真理的誓约。」
「一人一个鼻烟盒?」
「对。盒上用搪瓷绘著一个工作中的链金术士。乔治叔公说他和同伴组成了一个叫恋石社的小社团,他们是仅有的社员。各人都依占星学取了别名,并刻在自己的鼻烟盒上。」
「有道理。」她说。「链金术向来与占星学关系密切。他们取了什么名字?」
「叔公自称火星,第二个叫土星,第三位则是水星。但他从未告诉我那几个老朋友的真实姓名。他没有理由告诉我,我只是听故事的小男孩。」
「这是很引人入胜的故事。」艾琳低语。「恋石社后来怎么了?」
「有一段时间他们仍密切往来,分享彼此研究及实验的笔记,后来渐行渐远。乔治叔公提到一名社员在壮年时因实验室爆炸而过世。据我所知,另一位还活著。」
「但你叔公已经死了。」她说。
「对,几个星期之前在实验室中遭人谋杀。」
她微皱起眉头。「你确定他是被谋杀的,不是意外?」
亚瑟看著她。「他的胸膛有两处枪伤。」
「老天爷。」艾琳深吸口气。「原来如此。」
他望著水池飞溅的水花。「我深爱叔公。」
「我很遗憾,爵爷。」
她同情的语调很真诚,令他怪异地深受感动。
他逼自己不再沉溺於低落的思绪中,继续说故事。
「我雇用警探调查,但毫无进展。他的结论是叔公因为吓到来实验室的窃贼而被谋杀,或者是被他实验室的助理所杀,后者可能性较高。」
「你和助理谈过了吗?」
他下巴沉。「不幸的是,魏约翰在谋杀当夜失踪,我仍无法找到他。」
「对不起,但你必须承认他的失踪让警探的说法更为可信。」
「我熟知约翰的为人,很确定他不会是谋杀犯。」
「那另一个说法呢?」她问。「和窃贼有关那个?」
「的确是有个贼,但不是随机抢劫的窃贼。叔公死后我仔细搜过他的房子,那本宝石学的书《石经》完全不知去向。」他放在腿上的手握拳。「还有镶著红宝石的鼻烟盒也不见了。此外没有贵重物品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