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薇尔的心紧缩了下,咬紧双唇,手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无情的人是妳。妳如果原本就存心要离开,便不该让我误解妳会留在这里伴我一生。」吉祥壬在她站稳脚步后,漠然丢来一句。
「没错,最无情的人是我。」纪薇尔缓缓地颓下肩,唇边的笑像在苦汁里浸酿过千百年一样。
她落寞地别开脸,看着窗外渐升的太阳,惆然的心虽还在期待他的原谅,却也已经悲哀地接受他对她的怒气与不谅解了。
毕竟真的是她的错啊……
「对不起……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情不自禁会带来这么多伤心;对不起……都是我受不了寂寞,都是因为我自私地想拥有你,所以说了谎;对不起……因为我这么放肆地让你宠爱,却从来没有多替你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里不停地喃念着,泪水滔滔不绝地流着。
吉祥壬瞪着她,心口一阵冷又一阵热。他想狠狠抱住她,也想重重给她一巴掌啊!
「我不想再听妳说这些废话了。走吧!」吉祥壬掉头走向门口,长袖一挥,灭去了屋内亮了一夜的烛光。
「去哪里?」她慌乱地跟在他身后,脚步不稳地走出房间。
「我已经派人去请纪法子过来这里了。」他说。
纪薇尔脚步一颠,扶住了旁边的窗尽,脑中一片空白。
吉祥壬把纪法子带来了……千百斤的痛苦猛然击上她的心窝,让她痛得瑟缩了下身子。
古代纵有万分不便,因为有他,所以一切便也不是那么不可忍了。
纪薇尔咬着唇,迷惘的眼盯着吉祥壬愈来愈遥远的身影。
不!她不要这种结局!纪薇尔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地朝他的背影狂奔而去。
好几次,她的手指近到就要摸到他的银发了,可下一刻,他的银发又远离了她,让她的手指与他的发丝间再度拉出长长的相思距离。
纪薇尔缓下了脚步,捏紧了拳头,命令自己深呼吸,命令自己不准再有任何冲动之举。
如果她不能大声对他说出「我要留在古代」的话,那她现在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被认为矫情,何必呢?
吉祥壬听见他身后的喘息声--她不爱跑步,此时却跑得如此卖力。她果然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她的故乡了!吉祥壬瞇起眼,眼神阴郁到连吹过他身侧的风都染上了郁色。
他在行进间弯低身子拾起一颗石子,石子在指尖转了几转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向前方的木门,木门嘎吱一声,应声而开。
「大清晨的,想吓死人啊!」托腮在长榻上打盹的纪法子,被吓得差点滑下榻。
「纪法子,我把纪薇尔带来了。」吉祥壬瞄了一眼桌上待客用的蜜汁渍肉,可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径自板着一张脸,找了个离门最处的角落,一阵风似地奔至角落坐下。
半晌,纪薇尔拎着裙,也气喘吁吁地赶到。
「纪薇尔,我们私下谈。」纪法子一看到吉祥壬的臭脸,马上如是要求。
「当面谈便可,我知道她要回台湾。」吉祥壬双臂交叉在胸前,表情严凛地看着纪法子。
纪薇尔闻言,咬住唇,指甲深陷入了手掌心。
「你不是不希望她离开吗?」纪法子张大嘴,讶异地问。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益?」吉祥壬冷声说道,漠然的像个局外人。
纪薇尔扬眸看向吉祥壬,吉祥壬也回望着她,她的眼无助且迷蒙,他的眼却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处地方。
纪薇尔没法接触到他的心,只觉得在屋内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一头银发、一身银白衣衫的他,看起来好似随时都要乘风飞去……
吉祥壬闭上了眼,盘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脏脾胃,已绞痛到让他想自戕。
她要走了!她要抛下他回台湾了!
他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哪!
「我长话短说吧!」纪法子走到纪薇尔面前,一本正经地道:「我观测这几日的天象,发现天象异常,云月时轨乱序,是故猜测天魔阴时会提前来临,就在这一、二日也说不定。」
「这一、二日……」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吉祥壬。
「你确定她能回到台湾?」吉祥壬睁开眼,佯装没看到她留恋的目光,只看着纪法子说话。
「我在我的法书里写了她的名字和召回她的方式、时辰,如果她家中的异能者看到了,应该知道该如何处理。」纪法子说道。
「如果她家人没看到呢?万一她掉到另一个地方呢?」吉祥壬直视纪法子,眼里有着少见的荏厉神色。
「那就不是我能处理的事了。」纪法子摸了下胡子,老实回答。
一阵恐惧窜过纪薇尔的心,她慌乱地朝吉祥壬跨进一步,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心。
这一回,吉祥壬冰雪般冷肃的视线凝定在她的眸子上。
「掉到别的世代应该也无妨吧!横竖妳吉人天相,应该能在任何时代找到一个愿意照顾妳的男人。」吉祥壬似笑非笑地说道,俊美脸庞戴上了假面具,让人瞧不清他真正的思绪。
纪薇尔握紧拳头,在眼泪飘出眼眶时,朝他大喊:「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随便爱上别人的女人!」她蓦然直起身子,朝他疾奔而去。
吉祥壬怔怔地看着她撞入他的怀里,如同他们初次见面时那般莽撞与不负责任。
她撞得他整颗心快痛死了!吉祥壬握紧拳头看着在他身前暴跳如雷的可人儿,宁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你说话!」纪薇尔捧住他的脸庞,哭喊道:「把你对我的不满都吼出来啊!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揍我,也是我活该!」
「我为什么要大吼大叫让妳好过?!我就是要妳心有愧疚,就是要妳一生一世都记得妳欠我一份情!」吉祥壬咆哮出声,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纪薇尔红了眼眶,用力搂紧他的颈子,把脸埋入了他的肩颈里。
「即使我们之间没有存在着愧疚,我也会记得你一辈子的,我爱你啊……」她的话小声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可他的耳力极佳,偏偏听了个一清二楚。
吉祥壬搂着她颤抖的身子,隐藏的真心话冲口而出:「谁要妳记得我一辈子?我要妳留……」
突然,纪法子的大吼大叫打断了吉祥壬的话。
「天象变了!时辰到了!」纪法子看着窗外的天空,放下频频掐算的手,上前拉住纪薇尔的手臂,硬生生分开相拥的情人。「我进屋之时,已经相准了方位,龙府东侧角落有一湖泊,正好是施法之所。」
纪薇尔被纪法子拉着身子往前走,可她却是频频回头看着吉祥壬。
吉祥壬不是抢不回她,只是他的脚钉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天象变了、时辰到了又如何?纪法子说过,天魔阴时百年至多二次,她若错失了这回,便是今生今世都得陪在他身边了啊!自私的恶念开始在吉祥壬脑中盘桓,他脚一动,往门口飞扑而出。
但,他要让她在唐朝含怨而终吗?
吉祥壬的脚步在瞬间打停,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处转角,他痛苦地弯下身。
她想走,便让她走吧!毕竟,这是他最后一件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吉祥壬不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他足尖一蹬,足不点地跟随在他们身后。
他要送她最后一程。
只是,当吉祥壬在湖边停住脚步,看着前方的景象,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怒火。
纪薇尔半个身子全浸入湖里,小脸已冻成青白,浑身不停颤抖着。
「纪法子,你搞什么鬼?你要冷死她吗?」吉祥壬拿起纪法子放在地上的法器,狂扔向他。「这大清早的,水有多冷,你不知道吗?要不要我把你扔下去试试看?」
「住手、住手!」纪法子一边闪躲吉祥壬的攻击,一边还要点燃几案上的香烛,累到上气不接下气。「她一定得站在水中央,才具备贯穿古今的条件,回到台湾啊!」
吉祥壬闻言噤了声,银白衣服一扬,轻弹于树梢之间,居高临下看着她。她立于水中央,无助的像一株随时都有可能被河水卷走的青色杨柳。
纪薇尔抱着双臂,仰头看着吉祥壬,泪在眼中,不舍之情也在眼中。
吉祥壬回望着她,竟是不敢做出任何表情来影响她的心。如果她想留下的话,她会主动开口的,不是吗?
纪法子于案上摆好所有法器,看了一眼天上已被乌云遮蔽的太阳,手上动作更快,欲赶在天色大变之前做好所有准备。
纪法子飞快地以湖水沾湿笔,在符纸上写下保命符,口中念念有词地在符纸上施法布咒,此时,天上突而闪过几道雷电,云的颜色顿变,天空沉郁如墨汁。
吉祥壬不安地看了一眼天象,再度把目光挪回纪薇尔身上,她仍然怔怔地盯着他,像他是她系命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