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对他突来的无礼动作感到惊讶,伸手要阻挡,却挡不住他执意如此的动作,于是那件披风就这样栖息在她肩颈上,将她整个身体包覆住;披风上还留有他的体温,突如其来的温度,从肤表一路传到骨里。
「妳爱轻贱生命是妳的事,但我看不得别人这样,就是我的事了。」见她要解开缎绳,他又说道:「不管妳解下多少回,我就是会再把它穿回妳身上,不信的话妳可以试试看。」
就在披风落地前一剎那,他长臂一抄,俐落地在半空中扬起弧形,一瞬间披风又重新覆在她肩上。
「你……认得我?」她从不愿与固执之人争原则,试了一次之后,她不会再试第二次。
「我怎会不认得妳呢?美丽的公主,雩姬。」
「果然。」扬唇冷笑,那是早已明白的无奈。「就算我躲到这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了,还是躲不过他人好奇的目光吗?」
「我认得妳,可是沈大小姐好像完全不记得我,真叫我伤心哪。」
「与我无关。」更没兴趣知道。
「怎与妳无关?」目光灼灼凝视她雪白无瑕的小脸。「我派人四处打探妳的消息,一路从京城赶往南方,又从南方追到西北,这迢迢千里的路途,为的是什么?若不是因为那把绘扇,我恐怕还无缘得知妳的行踪。」由秋至冬,风尘仆仆的奔走,不就是为了确定她平安无事?
「哦?是谁贴出赏金告示,捉拿到我可得黄金千两?」说出这种话,连她自己都觉好笑。
「恐怕出资者不会是状元郎及令尊。」
他还同她闲扯,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好了。
「我想也是。毕竟,被退了婚,哪还有昔日身价?」
她无所谓的语气反而令他释然,这些日子以来,真是白替她操心了。
「也许雩姬身价下跌,可拜退婚一举成名之赐,妳的画作抢手得很。」
「你是画商?」是有几分商人的精明样。
「现在,对我的身分有几分兴趣了?」他自信满满笑道。
「没有。」不想卖画给他,沈雩转身要走。
他这回没再拉她,只淡淡说着:「我是商人,可是不买画也不卖画,只是觉得不公平。前年桂花盛开时,我曾陪父亲到府上拜访,父亲和令尊在厅堂议事,我一个人误闯小姐院落,那时妳正在花瓣纷飞的花树下作画,对陌生人出现只是淡然看着,既不出声也不感觉惊讶,如果不是一个唠叨丫头出现,我以为我们会那样无言对视到永远。」
沈雩停下脚步,记忆立刻回溯到前年桂花盛开时,的确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她院落,站在远处和她对望,直到侍女小雪前来喊她用膳,她分神之后再回头,那人已消失无踪。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天的桂花香味,从未忘记。」
「原来是你。」
「终于想起来了。」他走到她面前。「那个人就是我,元震。」满含深情挚意的俊眸,毫无矫饰地深凝她的冰晶眼瞳,要她清楚记住,不许忘。
她有礼地微笑,像一般闺阁千金那样。「好,那么请问元府大少爷,南北奔波,不辞千里追寻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他看见了她礼貌背后的疏离。但,不管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他会慢慢缩减这段距离。
「我不为任何事而来,只要妳知道,元震这个人的存在。」醇净嗓音宣示一般缓缓地诉说。
是了,只想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第二章
「现在我知道了,你请吧。」
天空飘下鹅毛细雪,再不回去,等雪积在地上,路滑不好走。沈雩慢慢前行,不再理会他。
原以为他应该走了,谁知他背起画架牵了马匹,又跟在她身边。
「雪愈下愈大……」元震抬头,瞇眼看兜头而下的漫天细雪。「从这里到最近的村庄至少要半个时辰,我想大概还没到达,就会被雪困住,不知可否到府上叨扰一晚?」
以为她会断然拒绝,她却出乎他意料答道:「不怕委屈你千金之躯睡柴房的话就跟来吧。」
他闻言心喜,跨上座骑,对她伸出手。「趁积雪不多,马儿还能跑,骑马回去比较快。」
她没回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没听见他的话似,一个人缓缓前行。
元震自嘲地笑,早该明白她的性子。
他跨下骏马,和她一起走向她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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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可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饭菜都凉了。」
小雪一见沈雩进门就念个没完:「我出门前不是提醒过妳要穿暖一点再出去吗?妳还穿得那么单薄,已经冬天了耶,要是生病受凉了怎么办?上哪儿找大夫去?咦!这件披风哪来的?妳半路上捡到的?」
看沈雩进门后脱下的披风,小雪趋近,不解地问。
她摸摸质料,大惊小怪:「这料子很好耶,路上怎么捡得到这种东西?」
小雪的问题实在太多,沈雩干脆不作答。
「小姐,画架呢?丹青颜料呢?画笔呢?妳又忘记带回来了是不是?小姐,拜托妳长点记性,这么冷的天气,我还得出去把那些东西拿回来,真的很命苦耶。」不停抱怨,边唠唠叨叨要出门把画架拿回来,不然被大雪一埋,还得花工夫重新钉制,她哪有那种时间。
才踏出门,就差点被忽然冒出来的高大身影给吓个半死。
「哇啊!你是谁啊?!」从没料到在这个偏僻地方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小雪跌坐在地,脚都软了。
元震放下画架,将她一把扶起,让她坐在他一并带回来的椅子上。
「……没想到小姐不仅捡了披风,连陌生男人都捡回来了……」小雪惊魂未定地喃念。
「别胡说,让他吃了晚膳,就带他到柴房。」说罢,沈雩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
小雪坐在门口,盯着眼前高大英挺的陌生男子,心里有好多疑惑,又不知从何问起。
元震检视这问简陋却干净的老房子。家具极少而老旧,方圆数里内没有任何邻居,到最近的城镇至少要半个时辰,这样的居所和她从前生活的环境简直天差地远。
「妳们一直住在这里?」室内比室外温暖不了多少,那种娇弱身子奈得住霜寒?又或者,她对一切都已不在意,天寒天热都无所觉?想到这里,一股歉疚悄然袭上心头。
「是啊,是小姐中意的。从京城往西北走,一路上换了几个地方住,真正长住的只有这里。小姐说这里没人会来,所以这里好。不过……你到底是谁啊?」
「元震。我父亲与沈老爷是旧友。」
「难道……是我家老爷叫你来的?」老爷终于要找小姐回去了吗?呜!爷毕竟还有点良心……
「不,不是妳家老爷叫我来的。」
「不是?」小雪瞪大眼。「那你来做什么?」
元震笑一笑没回答,小雪盯着他堪称俊美的笑容,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
「京城里只有一户姓元的人家和老爷有交情,不过,听说他家刚好没儿子。」
「他家的确没儿子,倒是有个见不得光、却偏见了光的私生子。」
小雪有听说过。「啊,你就是那个私生子!」
「没错。」他坦然承认,并不因身分而自卑。
反倒是小雪,因为不小心当面说人家是私生子而赧然。
「对……对不住。」用眼尾偷瞧他一眼,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
「不必道歉。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既不引以为耻,妳也不必道歉。」不是勉强故作潇洒状,而是他认为与其对出身耿耿于怀,倒不如把自怨自艾的时间拿来成就它事,会更有意义。
「真不生气?」小雪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不生气。」
「元公子,你真好风度。」元震的朗朗气度,让她添加许多好感。
「叫元公子会不会太生疏?不如叫我一声元大哥吧。」小雪对不起啦,接近妳家小姐的第一步,就是收买人心。
「元大哥。」小雪立即改口,很容易就被收买了,她憨憨地笑了笑,招呼他用餐。「待会儿吃完饭,我送一盆火炉去给你,要不这种冷天气,只盖被子会着凉的。」
小雪盛了小半碗白饭和一小盘配菜,准备拿进沈雩房里。
「妳家小姐不一起吃?」果然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小雪先探头探脑瞧瞧内室,再小声对他说:「我家小姐不爱与人亲近,性子从小就有些古怪,元大哥你别太在意。我家小姐呢,就是脸冷了点,表情少了点,其实她人很好。别看她外表冷冰冰,内心其实就像小孩子一样单纯的。」
「我知道。」她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图画上,对于现实世界,反而忘了赋予其它颜色。
「你知道?」小雪奇怪问道。再怎么说,这人终究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从何了解她家小姐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