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就坏了。」进了房,他趴倒在床上。
「你、你实在比小诚还任性耶!」他的回答让她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这种话。
「生病的人最大。」他缓缓移动身子躺好。
凤晶晶瞪着他,真想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强押他就医可能会比较快。
他大手一伸,突然拉过她的手。
曾经,他想过对她吐露一切,但他的心防卫太久了,才会直接拒绝她的探问。
可现在,他不能再这么做了,他不能将真正爱他的人拒于门外。
「啊!」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招,她直接扑倒在床上,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了。
「砚……」不知是他身体的热气造成,还是他俩的姿势太过暧昧,她感觉全身突然好热、好热……
他没开口,低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用力吸取她身上的馨香,以凝聚说出口的勇气。
他要干嘛?!「不行!你在发烧啊!」她慌张的嚷着,心跳登时大乱。
第十章
凤晶晶眨巴着眼,她以为他想……结果他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他动也不动,室内一片静默。
「砚腾?」她轻抚他的肩头。
「对不起,我不该凶妳。」他闷声道。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想着他是病人,她反省自己也许太过心急。
他埋首摇头。
结,在他的心里尘封太久,虽然想让她了解,但一时间,他还是开不了口,心头涌现千万个画面,他闭眼承受。
「砚……」她想要他躺好,他忽然打断她的话。
「晶晶,妳说的没错,我是在躲我妈,正确来说,我不知该用何种态彦去面对她。」他的声音低沉,带了点嘲弄。
「砚腾?」她微愣。
「妳一定觉得奇怪对吧?我竟然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他翻身躺到她身旁轻喘着。「妳很想知道我的过去是吧?」
「我是想知道,可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可以等你好一点……」她是很好奇,但又不能不顾他的身体。
「没关系。」他将她揽进怀里,再一次在心里重整那些尘封的回忆。
凤晶晶可以感觉心跳得好快。终于,她终于可以走进他的心,了解他的过往了!
「我妈和我亲生父亲是一见钟情的,他们热恋三个月便步入礼堂,也很快地有了我,可是好景不常,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就车祸过世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定我妈不会再婚,因为她是那么地爱我爸,那么坚强地处理一切后事,而且是面带笑容独力扶养我长大。
我知道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一个人偷偷哭泣,所以我很怕别人说我长得很像爸爸,怕会勾起她的伤心,我不喜欢这样。
对于三岁以前与爸爸相处的记忆,我其实是很模糊的,只知道他很疼我就足够,对我来说,母亲才是我的依靠,我用全部的心去爱她,她亦是。」
凤晶晶静静地听着,脑中想象着他小时的模样,一定可爱得让所有人都疼爱。她不禁轻抚他发烫的脸颊。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可是命运的安排,让我母亲遇到我的继父,他的热烈追求让我母亲开始变得快乐,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他们在我七岁时结婚,当时,我的继父在社会上是很有名望的人,在其他人质疑我母亲的身分地位时,他仍独排众议,坚持娶她进门,我非常感谢他的选择,因为他让母亲感到幸福,虽然他对我的讨好无动于衷,待我只比陌生人好一些。」他撇下嘴道。
她闻言,不觉蹙眉,可以想象年幼的他,想得到关爱却被拒于千里之外的痛。
「不多久,母亲怀孕了,继父对母亲更是百般呵护,这个未出世的弟弟几乎攫取母亲全副的注意力。
渐渐地,无论我在学校表现得多么优秀,她都不再关心,更不会为我高兴。我以为这只是短暂的,等弟弟出生一切就会恢复,所以我试着表现成熟,不争宠、不胡闹。
有一天,我母亲不小心跌倒,因而早产。小诚在七个月时出世,得待在保温箱里,这对母亲来说是一大打击。
早产的小诚心脏先天发育不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根本无法离开医院,这时候的母亲,更是将所有心力投注在照顾小诚上,而我则更加地被忽略,每天放学面对的是一座空屋,只有佣人陪伴。
但我不想被排除在外,所以我也常跑医院,藉由陪伴瘦弱的小诚来赢得关注。这法子的确很成功,母亲终于看见我,终于为小诚的欢笑而对我笑,我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那抹微笑有多和蔼。」他闭眼回溯。
凤晶晶的脑海又浮现他努力讨好的身影,一阵心疼袭来,眼睛不禁凝聚水意,但她拚命眨眼忍住。
「但是随着小诚的情况时好时坏,母亲开始有了转变,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还禁止我常去找小诚。我不懂,问母亲原因,她却没有给我任何答案,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醉倒在客厅,才知道了缘由。」想起那震撼的一夜,他眉头不禁紧皱。
「我轻摇母亲,想叫醒她,她却在睁开眼后,紧抓我的肩膀,对着我叫我亲生父亲的名字,她开始痛哭,哭着向我道歉,向我乞求原谅,说她不该背叛父亲……妳能想象我当时的震惊吗?」他苦笑。
「原来她将我当成父亲,而我也终于知道那眼神所代表的意义,我吓坏了,挣脱她的箝制,跑回房间,一夜无眠。
好笑的是,隔天母亲酒醒,似乎忘了她所说的话,而她对我也越来越冷漠,无论我如何表现,她全部视而不见,继父也是。在那个家,我几乎成了透明人。
照顾小诚让母亲心力交瘁,她喝醉的次数越多,失控的次数就越多,她会在半夜推开我的房门,对我狂哭、狂吼,她看我的眼神也从畏惧到愤怒,最后变成了憎恶……
她指责我残害小诚,大骂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为了报复她,所以要将小诚带走。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重重打在我的心上。
母亲酒醒后,总会忘记一切,而我只能假装没事,不敢有任何不当反应,怕因此刺激我最爱的母亲。」
凤晶晶越听越难过,心好沉重,眼泪已经无法压抑地滑落,她无法想象那时他是被逼到怎么样的境地。
他轻拭她晶莹的泪珠,继续道:
「某一天深夜,小诚又一次被送入加护病房,母亲崩溃了,她又把自己灌醉,然后醉醺醺来到医院,一见到我就掐住我的脖子,厉声斥责我,不,应该说她又把我当成过世的父亲。
她死命地掐住我,用一切难听的字眼咒骂我,我被掐得几乎无法呼吸,就在我眼前一片黑时,继父及时赶到医院,才把母亲拉开,而我则半倒在地上拚命呼吸。
正巧医生从加护病房出来,宣布小诚脱离险境,继父与母亲双双冲进病房探视,看着他俩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悲哀翻涌上来。
我终于想通,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付出都是没有用的,在我母亲的心里,我早就不是她最重视的,小诚与继父才是,我只是多余的外人,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奢求?」
「不!你才不是多余的!」凤晶晶哭得更凶,伸手紧紧抱着他,想藉由拥抱给他受伤的心灵一点安慰,虽然她知道那没太大的作用,因为他被忽略、被践踏的伤口,已经形成太久太久。
他回抱着她,感受到她想传达的温暖,突然发现谈论到这里时,以往难以忍受的痛,已经不再那么难熬了。也许这伤口,已在她出现后逐渐愈合,早不如自己想象中严重。
「那天之后,我不再讨好母亲,不再要求重视,假装一切都很好,不需要任何关爱。
值得庆幸的是,小诚的情况越来越好,母亲崩溃的次数跟着变少,慢慢地也会露出笑容。她不记得她说过的话,这样也好,毕竟那不是什么好话。
后来小诚手术成功,他不用再待在医院,可以回家过正常人的生活,而我刚好趁机出国念书,接下来就是接掌公司,安排继父他们到日本定居,让彼此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也许是年纪渐长,忽视我太久的母亲,这几年一直试图弥补彼此的关系,但我已经不需要了,只要她跟继父、小诚过得幸福就好,这就是为什么我始终不想见她的原因。
妳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终于将心里的结打开,他的语气带着轻松,彷佛陈述别人的事一般。
她用力摇头。「不,你一点都不可笑,相反的,我觉得你很伟大,你的心已经受伤了,却还希望他们幸福,选择将一切痛苦藏在心里……」
她抬头望着他,眼睛因哭过而晶亮。
她终于了解为什么他总是带着和善的笑脸对人,原来那是他日积月累的习惯,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真实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