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个人,译娴就觉得对他们好抱歉,人家一片好心好意,要给他热闹热闹,谁晓得他这样不解风情。
「阿姨、姨丈,不好意思,让你们跑这一趟,麻烦你们先回去,我有事要跟这位方小姐谈谈。」
薛宝莲看了看老公,最后代表发言:「天骄啊,有什么话慢慢说,人家方小姐这样做也是好意,你别太责备人家了!」
楚天骄没有回复,笑而不答。
薛宝莲只有默默替她祈祷,希望上帝阿拉妈祖观音众神都会来保佑她。
两人一走,闲杂人等只剩紫柔一人。
「妳还不走?」楚天骄冷冷看着她。
「我跟译娴是好姊妹,我当然要誓死保护着她。」
「我不会动她一根寒毛,我跟她之间,有私事要谈,妳要是不放心,在门口等十分钟,说完我就让她陪妳走。」
紫柔还是不太放心,直到译娴对她使使眼色,努努嘴,说道:「那妳……先出去等一下,我想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那……要是他欺负妳,马上大叫,我立刻报警。」
「妳快出去啦!」厚,真烦ㄟ!她真怕越说会越把楚天骄激怒。
紫柔才一步出大门,楚天骄便怒目直视着译娴。
「妳把我家里的所有摆设、装潢全改过,还找来一堆我不认识的人来,妳居心何在?是认为我太不近人群,日子过得太灰色,还有……太会搞自闭了,是不是?」
他最不喜欢人家太自以为是,尤其是探究他的心思。
「你千万别这么想嘛,人总是要往光明面去想的啊!你看看这窗帘和这地毯,都是很有朝气的水蓝色,还有,这桌巾是我去挑的,你不觉得很有南欧乡村味道吗?不要老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换换家饰,你的人生观……」
「我的人生观不需要妳来主宰!」他吼她,目光锐利得像一只饿极的野鹰。
「那些都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装饰,妳凭什么剥夺掉我睹物思人的权利!」
「那些……都是你妈最喜欢的啊……」要死了,他又没说。
楚天骄狠狠抛下一句:「明天我醒来的时候,统统给我恢复原貌。」
「原……原貌?」开玩笑吧!她可是花了两天工夫,才弄出这么棒的一个意境,竟然要她恢复原貌?
「听不懂吗?就是跟妳第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瞭吗?」气死了,那些都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摆设,她竟然……
「一模一样……呜呜……」她感到一阵惶恐,惶恐到眼泪都飙出来了。
「妳在哭什么?」
「那些……那些窗帘、地毯和……桌巾,我统统请人载走了!」
「载走了?」他恼怒。「载去哪?」
「你……你别那么大声,我……我去帮你问就是了嘛!」她赶紧拿出手机,按了按号码。
「喂,是大头吗?那个那个……我昨天要你载走的那些窗帘和地毯、桌巾呢?」
时间过了十秒,只见译娴瞠大眼珠子,大叫:「什么?焚化炉……好好,我知道了!」
按上切话键,译娴苦哈哈地笑着,不敢直视楚天骄。
「关于那些窗帘……还有地毯……」她说得很慢,很像快要断气的声音。
「焚化炉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妳讲那么大声,我会不知道吗?」
「那……那我重新再帮你买一模一样的,不就行了!」
楚天骄抓起她的手,门一开,说道:「妳可以走了!」
紫柔早在外头恭候多时。「处理完了?」
就在楚天骄要替她按电梯按钮时,突然,所有的灯在同一时间全灭,就连屋里的灯也是一样。
呵呵,停电了!
「看吧,连老天爷都不想让我走,来来来,我们先别生气,我进去替你将蜡烛点上。」她嘻皮笑脸地把他推进屋子里。
「妳别找了,我家里没有蜡烛。」
「那……」她拉着紫柔说道:「要不然妳去便利商店买。」
紫柔脸马上垮了下来。「方译娴,十二楼ㄟ,妳要我爬死啊!」
「刚刚妳不是在外头说,我们是好姊妹,我有什么困难妳都会帮我的吗?」她说话很柔很柔,企图用甜腻的声音来感动好姊妹。
「话是没错,但是……」妈呀,她会爬到变萝卜腿啦!
「不要再但是了,妳就去帮我一下下嘛,到时候妳要买化妆品,我拿员工价给妳。」以利诱之功效最大。
「妳说的喔!」紫柔纵使有百般的不愿意,不过看在化妆品的份上,她拚了!
走了个电灯泡,四周的空气,突然沉静了下来。
刚才的烟硝味早已随风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身处在黑暗中,他的心灵慢慢沉静下来,此时,他才比较能设身处地,为译娴着想。
她费尽心思,把家里布置得明亮温馨,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他,不然还是为了什么?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他实在不该这么做才对。
一想到自己刚刚的鲁莽,他就后悔莫及,幸亏译娴心胸宽大,没有因此而跟他大吼小叫,这点,让他好生佩服。
「译娴,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希望妳不要介意,别放在心上才好。」黑暗中,他低声道歉。
听他这么一说,译娴心里头顿时流过一片暖流。
「你真的很难相处ㄟ,好心帮你也被你骂得臭头,你看你,想赶我走,老天爷偏偏不肯,祂也站在我这边,你呀,心胸放宽点,要不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会想理你,你不怕你众叛亲离,到时老了,成了独居老人,很可悲ㄟ!」
「妳也未免替我想太远了吧,我离独居老人的年纪,还有半世纪以上。想太多,妳的脑细胞只会死得更快!」杞人忧天就是在说她。
「人要未雨绸缪才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居安思危,你懂不懂啊?」她一口气说了好多成语。
「妳文学底子不错嘛!」
「家里住了一个国文老师,耳濡目染,跟她讲话讲久了,人自然就变得有学问了。」她指的是霈仪。
「说妳胖妳就喘,妳还真不谦虚。」他觑笑着。
「是真的,我国文底子不错的,要不然我问你,你知道三个金怎么念吗?」
「念鑫啊!」这容易。
「那三个木呢?」
「念森。」
「那三个羊呢?」
「三个羊?」这他就不知道了。「有这个字吗?」
「念咩!」
「为什么?」
「因为三只羊凑在一块,就会一直咩咩叫啊!」
楚天骄看她一眼,不禁发笑。「鬼扯!」
夜风吹动窗纱,月光偷溜进屋,逗留在译娴细嫩的脸庞上,一时看得楚天骄意乱情迷。
他轻轻地把译娴抱在怀中,她以德抱怨,不对他刚刚的失控严加指责,这份包容心,让他好生感动。
「译娴……」他忍不住将手抚上她的脸,还把嘴轻轻凑到她的脸边,感受着她柔嫩的肌肤。
他很清楚他现在所想的,和她想的,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译娴是个好女孩,她有着和一般女孩子一样的梦想,想嫁个好老公,替心爱的丈夫生一对龙凤胎,要相夫教子,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天职。
可是他担心重蹈覆辙,他的父母亲,给了他一个坏榜样。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生一世守护着译娴,他承认他喜欢她,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是甜蜜,是欢笑的。
但他还是希望,两人的关系维持淡淡的就好,他害怕自己再度陷入泥淖,那将会让他万劫不复,无法振作。
「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是不是比较好呢?」他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即使这是他很不愿意启齿的。
译娴听在耳里,热滚滚的心,瞬间又冻成冰。
这时,紫柔终于气喘如牛地爬上楼。
她将蜡烛递给译娴,整个人瘫在单人沙发上。「呼,好喘,十二楼,我……快要没命!」
谁知道话才一说完,电就来了,气得她捶心肝,想放火把台电给烧了!
「我送妳。」
译娴头低低的,拨拨散掉的头发。「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译娴,别这样,妳真的很好,而我也承认很喜欢妳……译娴……」他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想要把心灵深处的话,传达给她。
但显然地,这些话,译娴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拉起紫柔的手,往外头走去。
两人都缄默不语。
这情况看得紫柔雾煞煞,可是她也不会白目到当场发问,她懂得把自己嘴巴装上拉炼,免得到时候祸从口出,还得讨骂挨。
电梯缓缓下降,数字逐楼递减,译娴的心,也随着电梯而降。
对于这一份情感,她心中不免感慨万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第七章
这几天,楚天骄都觉得相当烦躁不安。
译娴一没有来找他,他竟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
那天,自己还说得很潇洒,说跟她的关系仅止于此就好,事实上,他说得漂亮,可是却做不到。
面对冷清的屋子,他觉得还有她的余温存在,在空气中,他感觉得出她真挚的情感,为什么这样一个好女孩,他要拒她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