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药是不能多吃的,从小她就知道,所以才养成了不掉泪、笑口常开、凡事不强求的开郎性格。
哪里知道,一个贺耕尉就能轻易地剥除掉,她护在心脏外的椰子壳,强势地长驱直入,把那颗本就营养不良的脆弱心脏,翻搅出一阵阵心疼,由著它不由自主地收缩压迫,整得她成天都是头晕目眩的缺氧状态,一张小圆脸成了瘦骨嶙岣的老巫婆。
耕尉则是脾气暴躁、随时随地拿著两把利刃眼光,别处找人麻烦,把一群倒楣员工,刺得体无完肤,仿佛得罪他的不是若若,而是全世界。
照例,若若站在耕尉身侧,把一天的行程报告过後转身要走。
「等等!」他小声制止她的脚步,她就不能稳稳的一步一脚印,偏要走得轻飘飘的,像七月半的女鬼,风—吹就会吹回地狱去吗?
她冷冷地站定回身,臭男人!光看他的脸,她的心就止不住地狂跳扭绞,唉……又得拿颗药塞进肚子里去了,早晚她会死於药物中毒。
早知如此,她不会去吃吃摇头丸,东摇西摇、一阵天摇地晃後,就尘归尘、土归土,死起来至少舒服一点。
「你不能站直吗?吊儿郎当的,一点当秘书的自觉都没有。」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足——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看医牛?有没有为了工作虐待自己的胃?谁知道,几句关心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後,就成了没建设性的恶言恶语。
站直?她没躺著让他抬就很了不起了,还要求那么多?
「我在和你说话!」他瞪著她。
「我知道!」她有气无力地漫应著。
「下午我要和纹亭去看婚戒。」他在等她的反应。
「喔……」心脏抽搐,痛得她眉皱眼歪。
白痴——你抽哪门子搐?人家和人家未来的老婆去看婚戒关你何事?你在伤哪一国的心、吞哪一国的泪?她骂了自己半天,仍然骂不乖那颗不合作的心脏。
从若若脸上看不到失落的表情,他有些不满,他宁愿她像过去一样跳著、指著他的鼻子大吼——「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你弄到手」,也不要她对他爱理不理的。
「你把长弘集团的应酬取消,因为纹亭看东西很仔细,今晚也许赶不及参加。」他再次加重药。
「喔……」
「喔什么喔,不是每次我讲两句,你都要应上一大串的吗?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安静?」他走到若若面前。
预期要吵的架,在她不想参与的情形下,根本演不起来。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阴阳怪气、工作效率不佳、态度不积极,别以为自己过了试用期,我就不会开除你!信不信下个月我扣你半个月奖金?」
他杀进她的命门,期待她的大力反击,可是她仍低著头,一句话都不说。
她能张著眼来上班,就是最大的「积极」了,叹口气,却呼下出满腔满腹的二氧化碳。
耕尉气红了脸,扣住她的肩膀、摇晃她纤细的骨架。
「十公斤……」她轻吐了三个音节。
「十公斤?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皱眉,用食指抬高了她的下巴。
「我的肩胛骨只能承受十公斤的外力,你再摇大力一点,我就要去上石膏了。」她哀怨地说。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还是把关心说出口。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疼惜,暖暖的关心传入她的知觉、导入她的胸口,奇异地安抚了她的心,他的眼神比医院的药还具有疗效,心脏乖乖地照原速律动,氧气顺利的被送至身体各处,舒适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告诉我,是不是?」他催促。
「嗯。」她点头。
「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拉起她的小手,他就要往外走。
「我有药!」她轻声制止他。
「谁说生病可以乱服成药?不行不行,这样子小病会拖出大病……」他立刻成了唠叨的欧巴桑。
「是医生开的药。」
「真的?没骗我?找个时间,我让伯墉替你彻底检查。」
她认真地点点头,把他刚做过高空弹跳的心情扯回地面。
「不舒服你就请假,我不扣你薪水。」他的手抚上她消瘦的小脸,很自然地、没行半点突兀,仿佛自盘古开天辟地起,他就合该对她有这举动。
「没那么严重,是老毛病了。」她细细读著他的脸,想找出他到底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为什么能轻易地牵动她的心,安排它的律动?
「就算是老毛病也不可以轻忽,别害怕花钱,你去看医生的费用全申请公费。」
本想直接拿钱给她的,但这个守财奴一定又会把钱存入帐户,再跑到西药房随便包点药来敷衍他。他给了她太多的例外,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耕尉……」若若欲言又止。
「说话,不可以憋话,憋久了会得内伤!」他霸道地下命令。
「看著你的眼睛我不敢说。」她摇头。
「还不简单。」他轻笑,做了一个想了好久,却怕被她死缠上,而不敢做的动作——拥她入怀。「说吧!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了。」
软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她的身上没有太多人工添加物,自然的像一阵清风、一股清流,他喜欢她的乾净、清新。
「你不要娶那个纹亭小姐好不好?」去除了以往的伶俐,现在的她楚楚可怜,完全不同於以往,却又有另一番风情。
「为什么?就算不当夫妻,我们还是可以像现在一样,当很好很好的朋友,我喜欢和你谈天,喜欢和你乱扯,喜欢看你笑、看你生气,喜欢你每天每天都在我身边,我还是会继续让你赚我的钱,不会因为我结婚,而有所不同。如果你还是会担心,我冉加你薪水好不好?」他好言相哄,只要能哄去她想当他老婆的念头,什么条件他都肯答应。
「为什么你一定要娶她?你很爱她吗?」
「傻女孩,男人是不谈爱情的。」他的手拍上她的背,像在安抚小猫咪。
「那么男人为什么要追求女人,那个是为了爱情是为什么?」
「男人追求女人的目的,是要把女人拐上床去,等到厌倦了,就会找个藉口说分手。」
「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仲墉和季墉也是吗?你娶邵纹亭,也是为了想跟她上床吗?」她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大串。
「大部分的男人都是这样子,仲墉和季埔是例外,我想他们是真心爱水水和巧巧的。」他避重就轻。
「男人通常会对长得漂亮又有财势的女人感兴趣,我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和邵家结下亲戚关系,对鼎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抱著一个女人,谈对另一个女人的「性」趣,这感觉很奇特。
「因为你们门当户对、能利益输送,因为她长得非常符合你对美女的要求、因为你对她的身体感兴趣,所以你决定娶她而不娶我,是不是?」
这种比较很伤人,但碍於事实,她不能不承认,总不能要她睁眼说瞎话,骗人家苦瓜比草莓甜、萧蔷比阿匹婆丑,吃路边摊比上大饭店贵吧?
「可以这么说,但是……你想想,我们当好朋友会比当夫妻好很多。」
「我看不出来哪里好。」至少能光明正大分离他金钱的人,是老婆而不是朋友:能躺在他身边睡觉、抱著他这个大号抱枕的人,是老婆而不是朋友。
「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从年轻到年老,我们都可以这样手牵手一起走过。我有挫折的时候,你在身边安慰我,你难过的时候找会抱抱你、拍拍你,告诉你可以依靠我。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想和她这么过了辈子,真的,这些话没有违背他的良心。
「夫妻就不是一辈子的事吗?」若若反问。
「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勉强也不能强求。男女之间只要涉及感情,关系就会变得狭隘、变得霸道,然後开始争吵、纠缠不清……让人头痛、烦心。」
原来,这就是他对婚姻的看法,难怪他可以这么随便,就处理掉他的婚姻大事。
躺在他暖暖的怀里,嗅著他淡淡的体香,若若觉得好安全、好温暖。
「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你老婆。」至少,这个怀抱就可以标上专属权,她也就能理直气壮地把那些野花、杂草,拔得乾乾净净。
「想霸占我的财产吗?放心,我会在我的遗嘱里提到甄若若的名字。」他骄宠地摸摸她的头发,这个女人,他想和她当一生一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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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若若的心不断重覆那几个字——贺耕尉车祸伤重住院。
怎么会?他不是要和邵纹亭去看婚戒,怎么会去撞安全岛?是太幸福了忘记危险,还是他们正在做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不宜动作,才会分了心?
死命抓著手中的小包包,心又痛了!耕尉一定是她的克星,只要碰上他的事,她的心就要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