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换作你们去谈爱,才更能说服人心。」
他们对彼此的爱情,不只是口中说说,而是表现在举手投足间。
「小姐,你想不想到我们家工作?」老奶奶突然道。
「我?我不太会做家事。」
「放心啦,家事有李嫂、张妈、赵妈会处理。」
「我也不会照顾庭院。」
「庭院是张伯和李叔的工作,你不能抢他们的工作。」
「我不会帮人做复健。」
「我不是说过要给程小姐终生俸,怎么会要你去取替她?」
「那……我要做什么?」
「就……就帮我们住掉一个房间,让我们家里热闹一些,有空的话,陪我们两个老人聊聊天,我给你月薪五万块,可以领终生俸,条件不错吧!」老爷爷诱以重利。
花五万块请人去当大小姐?好工作!「很诱人的提议,可惜我的工作在台北,很抱歉罗!」郁敏笑笑。
「你要不要先到我们家看看,再作决定,我们的房子住起来蛮舒服的。」老奶奶说。
「我一定要到你们家,我得帮你送爷爷回去。老爷爷,你休息够了吗?」
「够了!你扶我站起来。」
就这样,郁敏陪著老奶奶、老爷爷走回家。
这条街道,她来来回回几百次了,从没见识过里面的富丽堂皇,这次真正踏进来,她有种恍若置身外国乡间的感觉。
维多利亚式的建筑、复古的装潢,她差点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踩错时空,走进童话世界。
走到离大门十公尺处,先进的视讯设备,通知了门房,赵伯首先迎上前,接著是领终生俸的程小姐、管庭院的张伯、李叔……然後,一进门,笑嘻嘻的李嫂立刻送上来三杯冰镇莲子汤。
「老爷,你又偷偷练走路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有点耐心,再过两个月,我一定让你放掉拐杖走路。」
说话的是程小姐,三十几岁人。她的埋怨,听得一屋子人忍不住想笑。
「好啦、好啦,以後不练了,我有小客人,给我留点面子。」
他们的相处模式不像员工和雇主,倒像一家子。
「哦,我还有事,先走了。」郁敏说。
既然老爷爷有一大群人照顾,她也可以放心离开。
「等等,你还没去看你的房间。」老爷爷想霸王硬留人。
「不了,这个工作我没办法做。」郁敏婉拒。
「你嫌工作太繁重吗?不然,工作内容可以改一下,改成……你心情好的时候,再陪我们说话。」老爷爷再退让一步。
「不,我台北还有工作,下次好不好?下次我到台中,一定来拜访你们。」郁敏连连後退,老爷爷和老奶奶的热情让她难以消受。
「我们那么老了,说不定你下次来,我们就不在了。」
哇塞,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不会、不会,你们的身体很硬朗,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郁敏连连後退,连连挥手,只想赶快摆脱热情夫妇。
她没注意到,一屋子的员工脸色转变,更没想到,她转身会撞上一堵厚墙——哦不!是一个人。
「对不起。」她反射性地说。
第四章
「对不起。」
当四目相对时,夕焄认出了她。
很好,积欠多年的对不起,她在再次见面的第一时间还清。
「你是、你是……」
郁敏结结巴巴,心里出现一排粗斜标楷体字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是?」
他的眉弯弯、眼弯弯,没有笑出声,笑意却挂得明明白白。
她想起他了?虽然她曾经说过许多的「一定一定」,可是他的身影始终存在於她的潜意识里。
赵伯、赵妈、李嫂、张妈、程小姐……一堆子人全傻眼,哦,原来大少爷颜面神经没有受损、原来他的情绪属於正常人、原来他也有表达喜悦的能力,当然,这种情况下,你不能用「恍然大悟」来形容他们的表情,用「不敢置信」比较合宜。
「你就是……」
这下子郁敏反而犹豫了,不晓得该不该假装不认识他,然後在一个「偶然」、「不经意」的粗鲁动作里,掀下他的高领衣,看看里面到底是爱情刺青还是火焰纹身标记。
「对,我就是。」
他出现不耐烦表情,笑意隐去,他认为郁敏记起自己,却忘记他的名字,这给他的打击不轻,因为,她的名字他始终挂在脑海里。
抓住她的手臂,他恨不得把她的脑浆挤出来,在里面翻翻挑挑,看看有没有一个「寇夕焄」的排列组合。
他在喘气、他在不耐烦了,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扔进太平洋喂大白鲨。
那她该招出自己是记者吗?听说他对记者态度不好。
这时候,她唯一庆幸的是,目前他们身处台中,台中临台湾海峡,不是太平洋,在搭车往太平洋途中,她还有少许时间,劝他改变主意。
摇头再摇头,郁敏想把自己摇清醒,在生命攸关当口,她居然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我虽然认识你,可是我对你没有企图哦!我只是好心,送老爷爷和老奶奶回家,看在我日行一善的份上,你可不可以放我一马?」她先求饶。
「阿煮,不能放她,我们想要留她在我们家工作。」
眼看郁敏快逃掉,幸好有一尊好人的孙子挡在门口,老爷爷马上请求孙子帮忙。
「工作?」夕焄皱起眉心。她来他们家应徵工作?
「对啦,阿煮,我们喜欢跟她聊天,我们好久没碰过这么聊得来的年轻人,你快跟她讲讲道理,虽然我们家不是很大的经营团体,可是我们有终生俸、有很多她想都想不到的福利,叫她住到我们家啦!」爷爷急道。
「老爷爷,不要勉强我,我有别的工作,你这里工作轻松、待遇好,只要一登报,就会有人在你们家门口大排长龙,到时你想和谁聊天就和谁聊。」
郁敏推半天,怎么也推不动夕焄粗粗的手臂,她懊恼极了,这算不算好心没好报?
夕焄看看爷爷奶奶,再将郁敏的话组织起来,事情有了一个大概轮廓。
「唉呀!你在报社当记者一个月才多少钱?东奔西跑,皮肤都晒黑了,听奶奶的话,女孩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其他都不重要。」奶奶苦口婆心劝她。
天啊!老奶奶将她千瞒万瞒的事情给泄露出来了,这下子,她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当记者?」一颗颗冰珠从他嘴里吐出来。
果然,他的脸色在短短三秒钟内,冻出—层寒霜,地球的冰河时期再度来临,郁敏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是幸存下来的物种。
「我……我……可以否认吗?」她小小声问。
「可以,只要你有恰当的理由。」他的声音进入冰原,结出凛冽调号。
「我……我的理由是……」
缺钱算不算是一个好理由?若这个理由能说服他,她可以立即红眼眶、滚两滴泪水,编出一个身世凄凉,世态炎凉,时局逼得她不得不到报社当记者的精采绝伦孤女苦情剧,来说动他的拳头别对她逞凶。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他恐吓她。
事情走到这里,郁敏猜测,这是最坏的情况了。可惜,不是,最坏的还在後面。
和赵妈、赵伯儿子出去逛街的曲曲回来,人未到、笑先传。
她连声大喊:「李嫂、李嫂,我渴死了……」
跨进大门,她的脚踩上郁敏掉在地上的「小小资料夹」。俯身捡起,她一脸歉意,走到夕焄身边。
「哦哦,夕焄哥……对不起,我踩到你的脸。」吐吐小舌头,她把资料夹连同印上鞋印的照片递到夕焄眼前。
他迅速接手、迅速变声、迅速压住郁敏的肩膀问:「你认识我吗?」
「认……认识啊!」到这个非常时刻还说谎,她若非笨蛋就是智障。
「你说,我是谁?」
「您是……史考特先生。」
她记取爸爸的训示——笑脸不遭恨,所以她恭敬地唤他一声先生,还特地用了「您」。
「再说一次!」
「呃……史先生?史公?史子?史……大爷……」
不会吧!史考特不是外国名字吗?郁敏越说越心虚,她想像自己站在地狱边缘,地壳稍梢变动,她就会掉进锺馗的怀抱。
「你喊我……」
她看见他牙关紧咬,脸颊肌肉变硬。
「这样好不好,你喜欢什么称呼,只要吩咐一声,我立刻照你要的方式称呼你。」她巴结兼狗腿。
答案一出,没得怀疑了,她果真「一定一定」让他消失在她的记忆里了。
早说过,他是该死的天秤座,他已经在天秤这端放了又浓又重的思念,就绝对不准、也不许她连回忆都不存!
「你死定了!」
咦?这声音、这句话……熟悉得让她觉得撞到鬼。
回头,她接触到门口那位显然已经站了许久的女性同胞。五秒、十五秒、三十秒……她尖叫一声,用尽全力甩开夕焄。
「是你、是你!蒋雅芹,你一点都没变,你怎会在这里?」她拉住门口的女人又叫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