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我很幼稚是不是?”
“翊芸,我不想跟你吵架。”他低声下气地说。“你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我要听你心里真正的话!你说,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你为什么老是这么不讲理?”范家伟气道。
五年来,事实上他们经历了无数次争吵,分分合合,但他总是狠不下心离开她,就是因为他知道她很爱他,他怕她做傻事。她在商场上是女强人,在情场上却是个任性十足的小女孩,但就算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呀。
她的爱,百分之九十都是占有欲,他真的怀疑她对爱的本质了解多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她,因为她根本拒绝让人了解,只是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强迫爱人!
“你跟我说呀!明白地说啊!我哪里不讲理了?”
“翊芸。”他站了起身。他的眼神很沉痛,她却看不见。“我无法跟你生活下去了。”
脑袋像轰然一响般,她震愕地瞪大了眼,无法动弹。
“我绝不是不爱你,而是……是你逼我离开你。”他转身,拿了钥匙。“我会去找房子,尽快搬走,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就真的这么绝情地走了!关上门后的伤痛她看不见,她只知道这次他真的要分手了,她居然被抛弃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问题在她身上?难道真的是她的错?叫她怎能接受,她在爱情领域中居然是个彻底的输家?
范家伟一走出家门,惟一想到的人就是贾诗晴。他坐上车,立刻拨了通电话给她。
半小时后,他们已经在一家咖啡馆靠窗的座位。
“真不好意思,你家有客人还找你出来。”
贾诗晴摇了摇头。
“不会啦,小琦跟我们家人都很熟,就像她家一样,没关系的。”而且……她也很想有机会能和他独处。他突如其来的电话,的确令她暗地快乐了一阵。
“谢谢你。”他点了一根烟,见她微微皱眉,他尴尬一笑!“对不起……”
想捻掉烟,诗晴却阻止他。
“没关系,我不介意。”她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家伟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就是这般善解人意。范家伟苦笑了声。
“早习惯了。”他还是闷闷地抽上一口。
“习惯?”诗晴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
“下午有没有空?”他话题一转,当场叫她红了脸,她可爱地点了点头。“我想找房子。”
“啊?”她呆了一下。“为什么?”她并不知道他跟女朋友同居。
“学习独立喽!”他笑道。
笑中苦涩得像手上的黑咖啡,诗晴望之心疼。她点了点头。
“我陪你吧,家伟哥。”
范家伟深深地望着她,看见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他送她的银手链,他十分感动、也十分感伤。为什么……翊芸就是无法稍微放下一点点身段当个温驯的小女人呢?
难得天晴,虽然还是阴天。
贾诗文和钟琦扶着老奶奶到公园散步。一颗羽毛球飞落到他们脚下,贾诗文正要弯下腰去捡,奶奶就以拐杖当高尔夫球杆似的帅气一挥,羽毛球飞得老远,当场让跑来捡球的小女孩一愣,随即又追着球跑开。
奶奶乐得大笑。
“奶奶,小心你的腰啊!”贾诗文失笑道。
“我的腰再用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奶奶向来就是个老顽童,精力充沛得让人不敢相信她已是高龄八十。这会她又走到溜冰场前,惊喜地望着场中溜直排轮的孩童们。
“那是什么?好好玩。”
“那叫豆排轮,奶奶。”充满古典优雅气质的钟琦柔声笑道。
“直排轮喔?看起来很好玩哪!”奶奶推着老花眼镜,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奶奶……”贾诗文才开口,忽地一愣,他的眼光如同昨夜,再一次被公园椅上一道落寞的人影吸引了去,连钟琦都感受到他的异样。“小琦,你帮我看着奶奶,谢谢。”
他跑了过去。钟琦随他走的方向望去,她只看见,那个陌生的背影,有着非常动人的体态。
“你没事?太好了。”贾诗文一来到她面前就漾开了笑,刹那间藏在乌云后的太阳似乎也露了脸。
戴翊芸不可思议地仰头看着这名阳光般温暖的男人。白日之下,他更显俊朗;白日之下,她更添媚丽。
她也不明白,在感情严重受创的恍惚之下,她竟傻傻地来到这公园,只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个,还你。”对,她是来还伞的。虽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否还会出现,但事实是他帮过她,她必须向他道谢。
贾诗文显得慌张,急忙摇手。
“没关系啦,你还特地跑来啊,如果我没来的话……”他突地一愣,看见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又一慌!“小……小姐……你还好吧?”
她起身,虚弱而勉强地一笑。
“我没事……”把伞递给他,她缓缓转身。那美丽的容颜,也瞬间纳入远远而望的钟琦眼里。
突地,她身子一软,贾诗文一吓,手上的伞掉落于地,飞快地接住她软倒的身体;而她滚烫的热度也立刻传到他身上……
肯定是昨夜那场雨!他又慌又急,立刻抱起她拦了计程车赶往就近的医院。
钟琦一愣,眼神立刻一愁。她的男朋友,始终不属于她一个人的,他对待她就如对所有人一样礼貌客套;也知道他永远在为别人的事忙碌,然而……那个陌生又美丽的女人,却是如此让她不安……
第二章
戴翊芸缓缓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贾诗文焦急关切的注视。
“你醒了?真吓死我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好没事了。打完这瓶点滴,医生说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太虚弱了,根本没抵抗——”
“谢谢……”她打断他的过度关心。
贾诗文一愣,俊脸一红,傻傻地笑了。
“我好像太多管闲事了喔。”
戴翊芸看着他。她没遇过这么干净又傻气、善良又迷糊的男人,一时间,她真的很感动;也没想过她连生病了,居然也是一个陌生人送她来医生,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都被他给看尽了。
“我叫戴翊芸。”她很少主动跟陌生人结识,但此刻,她很想结交他这个可爱的大朋友。
“亦云?人云亦云的亦云?”
“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她的回答有点冷淡。是她特有的傲气。
“喔。”他应了声。是他独有的傻气。
“是翊芸。你呢?”
“我?我叫贾诗文。”
她居然笑了。她笑起来其实很稚气,是她自己佯装得太坚强,事实上她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大女孩。
“假斯文啊?原来你的温柔是伪装的。”
他又脸红了,很少看见这么容易脸红的男人。
“是贾诗文,诗意的诗,不是斯文的斯。贾诗文,不是假斯文。”
“不都是假斯文。”
有时她的笑意里,还有一份淘气,如果她肯卸下骄傲,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女人。如同现在,她完全不自觉地忘了失恋的痛、忘了工作上的压力,她只是个虚弱的、调皮的小女孩。
“是诗……”
他夸张的卷舌,把她逗笑了。
“啊!”他忽地一叫。“我又把奶奶忘了。”
“奶奶?”
“其实昨天的面是要买给她吃的。刚刚我跟我女朋友陪奶奶到公园散步,”看到你就来跟你打声招呼,结果又把她们丢在公园了。我真是太粗心了。”他有点懊恼自己的粗心。
怎会粗心?她没看过像他这么细心体贴的人了。
“你先走吧,我没事了。”她浅浅地笑道。
“不行。”他坚持地说:“是我送你来医院的,至少要看着你好好地离开,否则我会良心不安。”
她深深望着他,问了他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他愣了一下,张口结舌。
“什么为什么?”
戴翊芸忍不住又笑了。奇怪,她一向不是个爱笑的人,怎么遇到他就老想笑?不过,他那副傻呼呼的蠢样,真的让人发自内心想笑,愉快而毫无压力的笑。
“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这问题仿佛问倒他似的,他状似无辜地回道:
“我不觉得我在帮你啊……”
她相信,今天换作是任何人,他都会像这样伸出援手,管他是拾荒的老人,还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或是失魂落魄的女人……
“你这种人大概绝种了吧……”她轻声一叹。或许叹息的是这世界的人都太丑陋、太世故了,包括她自己,都忘了最原始的纯真了。
没想到他又笑了。他不但容易脸红,又爱笑,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就是不会生气。他这种人,恐怕一辈子都不曾动过怒吧?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刚那句话很耳熟。”他笑道。
他就像个发光体,惹得旁人都不自主随他的笑容摆荡,再阴郁的心情来到他面前都要见着了阳光。不可思议……竟然真有这种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