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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蝉哪,你一大早就在这里干什么啊?”露出满口的大金牙,阿霞婶靠近映蝉,但一双灰浊了的眼珠却牢牢地盯在她身后的刍荛身上。

  “呃,阿霞婶,这位扬先生,他是我爷爷双胞胎的兄弟的养子,他是回来整理房子的,因为我伯公过一阵子也要回来了。”面对阿霞婶的大嗓门所引来的其他乡亲们,映蝉只有强打起精神,硬挤出笑脸地解释着。

  “噢,是皓笛的养子喔!我小时候当跟你爷爷还有你伯公去放牛哩,只是后来你伯公被你阿祖送给姓扬的人做儿子后,就再也没见过他……”阿霞婶说着似乎陷人了遥远年代中,痴痴地站在那里傻笑。

  “呃,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映蝉紧张地看着阿霞婶,拉着刍荛的袖子,火速的离开那里。

  因为如此专心于想要逃离那里,以至于连映蝉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和刍荛连袂而行的样子,已落入许多人眼里。他们彼此交头接耳着,脸上表情倒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匆忙走到前厅,在客厅挂着的老式挂钟发出清脆的铿铿声时,映蝉才发出声惊呼声,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又往后面跑。

  “怎么回事?你……”刍荛的话音还在半空中飘荡,迎面已经是映蝉随手甩上的门扇了。

  “我来不及了!完蛋啦!我的鞋跑到哪儿去了”。

  火烧屁股地冲进浴室内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冲出来自衣柜中随便扯件洋装套上,双手忙着将长发编成条粗大的麻花辫,跪在地板上,她的眼睛四处逡巡着鞋子。

  站在门外听着里头传来的乒乒乓乓吵闹声,刍荛莞尔地露出个极有魅力的笑容,摇着头往外走去。

  千辛万苦地将鞋上那条长得绕到小腿肚的鞋带绑好,映蝉看着镜中的自己,对那老是不驯地自辫子中脱逸出来的几绺头发皱皱眉头,素性把头发全梳散了,拿条丝带拎着她那硕大且应有尽有,老被同事取笑为逃难包的袋子,连跑带跳的往外冲。

  在她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声前,已经撞进刍荛坚实的胸膛之中,揉着鼻子往上瞪,映蝉痛得龇牙咧嘴。

  “你没事杵在那里干什么啦!我要是迟到了全是你的错!”捂着鼻子,映蝉焦急地想绕过他。

  “我知道你要迟到了,所以我送你去上班吧!顺便一起去吃早餐。”以毫不通融的语气说着话,刍荛将映蝉塞进他那光亮豪华的大房车里,并且体贴地为她系上安全带,然后上路。

  “我自己有车,再说我已经快迟到了,哪有时间去吃早餐?”没好气地瞪着窗外飞逝而去的树林和农舍,映婵告诉自己:真是受不了这个人!

  视线由前方暂移到映蝉脸上,停驻几秒钟后,又盯回前面的路,“再怎么忙都要吃早餐,我已经帮你请了两天假,吃过早点后,我们再一起到医院去探视你祖父。”

  “你什么?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帮我请假?!”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两颗蛋,映蝉瞠目结舌地瞪着他。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怎么可以如此自大的介入我的生活,并且随意的混乱我生活的秩序?

  “接着我们再到台北去。首先你要到服饰店去买衣服,订制量身礼服的尺寸,然后我们到厂商那里选磁砖跟壁纸,还要买些必需品,大体上而言,两天应该够了,所以,待会儿你到图书馆填好请假单,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在他侃侃地将那些话说完之前,甚至是之后,映蝉惟一的表情就是不停地眨着眼睛,惊惧的表情就好像刍荛是头上长角,嘴里伸出长了牙赤眼金睛的怪物一般。

  车子平稳地煞停在图书馆门口,映蝉还来不及反应,已经看到挺着大肚子的美纹,带着球跑到车旁,将请假单递了过来,“呼、呼、映蝉,你只要签名就好,其他的我会帮你填。呃,你一定就是扬先生了,你好,我姓丁,丁美纹。”

  “真是麻烦你了,丁小姐,但是你知道的,筹备婚礼真是件累人的事,映蝉有你这么热心的朋友真是太好了。”隔着映蝉,刍荛和美纹聊得非常投机。

  磨着牙的签好请假单,在映蝉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请这莫名其妙的假之时,刍荛已经老大不客气地自她手中抽走请假单,交给了一旁的美纹。

  望着美纹又辛苦的捧着她六个月的身孕跑进去,映蝉疑惑地转向安详地开着车的刍荛。

  “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一切!你为什么可以说服美纹帮我请假!她向来是最不愿意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人,还有什么婚礼?”

  “我倒觉得她是位很亲切、很热心的女人。”

  “嗯,她向来都是,只是她并不是很容易相信陌生人的人……我要问的是,你刚刚说什么筹备婚礼!”

  车子拐过那道大弯,立刻就可看到咖啡厅伫立在那里,因为是镇上惟一的咖啡厅,所以总是门庭若市。

  “我看也没有位子了,我们还是干脆到医院陪你祖父野餐。”他说完跑上阶梯,自站立在那里的老板娘手中接过个漂亮的野餐篮,在映蝉还反应不过来之前,他已经将野餐篮放在映蝉腿上,驱车前行。

  迷惘的看着挥着手的老板娘在视线中愈变愈远,也愈小,映蝉不解地偏着头,注视这男人如大理石雕像般的侧面。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嗯哼,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爱你祖父吗?”

  “我当然爱我爷爷了,他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我们相依为命。”映蝉的表情活似他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我也一样,虽然我并没有当待在我养父身边,但他之于我,却也是惟一的亲人,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令他高兴就好,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回到台湾找你。”

  虽然颇能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但映蝉还是搞不懂这跟他刚才所说的那一大串有何关连。

  “很令人感动,但这跟我有关吗?”映蝉讶异极了。

  “有,而且有着极大的关系。”他顿了一下才说。

  “嗯?”映蝉抿起唇地盯着他瞧,脑袋里一片空白。

  “因为,”刍荛猛然地吸了口气,“他希望我娶你为妻,他要我们生下皮家的真正继承人。”

  “什么?!”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映蝉木然的看着车子滑进医院大门,经过草地,来到停车场。停下之后,刍荛倾身观察着她的表情。

  艰难地硬吞下口里的唾液,映蝉尴尬地面对他,“这……这八成是哪里弄错了,因为我们……我们之间的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叔,这……”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这是我昨晚才被告之的理由。”刍荛也紧皱眉心说。

  “昨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慑,映蝉呆住了。

  “嗯,那对双胞胎在分开六十一年后,昨天晚上又相聚了,现在他们正在病房里等着我们呢!”指指楼上病房的方向,刍荛苦笑地说。

  “你是说!爷爷和伯公……”

  “嗯,走吧!你伯公可是非常痛恨别人迟到的,尤其是他刚才已经自窗口看见我们了。”

  “伯公……”咀嚼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的称谓,再看着身旁托着自己手肘的“叔叔”,映蝉真要以为自己是钻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正在虚幻的仙境中漫游!

  还没走近病房就可听到那阵咆哮,低沉沙哑中带着极重的权威感,映蝉俏俏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往内看去。

  “不,明明是你说要玩假装的游戏的,结果害我被带到日本去。”那位跟爷爷有着极相似面孔的老人,穿着传统的日式罩袍,趿着夹脚木屐,此刻正忽容满面的吼着。

  “你也不能全怪我啊!是你自己说功课做不完,爸妈要把扬叔叔送给你的礼物没收,所以要我替你写功课,你在那里玩算盘,所以才被你养父相中。”皮皎苗仍是笑眯了眼的缓缓说道。

  皮皓笛,不,应该说是扬皓笛愤怒地在空气中挥动手势以加强语气,“那爸妈说是把算术比较好的皓笛送给他们时,你为什么不老实说你才是皓笛,而我是皎苗怩!让我顶着你的名字过了大半辈子!”

  “兄弟。我也同样顶着你的名字活了一甲子了,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咱们是打从同娘胎里一起出世的亲兄弟,再说,都活到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还要翻那些个旧帐,也不怕别人笑话。”皮皎苗摇着头不以为然地笑着。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亲兄弟明算帐,所以,这回我要我儿子娶你的孙女,生下的孩子跟我姓扬。”

  “嘿,我孙女儿可是要招赘女婿进门,生下的孩子当然跟我姓皮。”

  “我不管,反正孩子生下来得跟我姓!”一阵猛烈咳嗽之后,扬皓笛气喘吁吁的咳得满脸通红,“我死前非看到我的孙子不可,否则我连死都不会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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