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没有说他不是!只是……这皮家大宅已经年久失修,而且也值不了多少钱……”抬头打量着残旧的大梁,还有斑驳的墙壁,对这座历史悠久的三合院式建筑,映蝉有着深厚的感情。
“的确!”以挑剔的眼神仔仔细细地盯着被虫蚁蛀空了的梁柱,再看看灰败的壁面,刍荛扬起了眉。如果照养父所说的整修整修,等他回来颐养天年的想法,那未免太过乐观了,因为照他自己的看法,整治这幢房舍的最佳之道,无非是打掉重建还来得省事!
虽然自谦地嫌了嫌皮家大宅的破旧,但听到他如此不客气地赞同语气,还有那种几乎可以说是嫌恶的眼光,还是大大地刺伤了映蝉的心,激起她的反感。
“对啊!所以你大可回去告诉你养父,皮家大宅真的没啥稀奇的。”冷漠地耸耸肩,映蝉不耐烦地希望尽快打发他离去。
将拇指和食指扣在下颚,虎口不住地摩掌着下巴,刍荛嘟起唇地对映蝉摇摇头,“不,皮家大宅对我养父意义重大,事实上,他想回到这里定居,安享晚年。”
“啊?”讶异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映蝉脑海里飞快地想着那些圯落的屋梁和布满蜘蛛丝的老旧阴暗潮湿的房间,“但是,目前皮家大宅只剩下两间房间是可以住人的!一间是我爷爷,另外一间我住。”
抿着唇地盯着映蝉古怪的神色,刍荛一弹手指地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没关系,我可以先睡几天沙发。”
“你是什么意思?先睡几天沙发!那表示你……”
“那表示我将会在这里住上好一阵子,因为我要确实监督工人改建房子。”
“改建房子?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这个权利动我家的房子?”映蝉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舌头反问回去。
“就凭这个!”扬扬手中的契书,刍荛脸上布满了理所当然的笑容,“你刚才不是也承认我养父跟你祖父是双胞胎兄弟,自然他也有权利回来分一半财产的,不是吗?”
被他的话堵得无话可说,映蝉皱起眉头地瞄瞄他,挺不情愿的发现自己还真是找不出理由去反驳他哩!
“好吧!既然你非要整修房子,那就后面那一进吧!这种老式房子有三进,我跟爷爷住第一进,第二进都空了很久,大概都不能住人啦!至于第三进,那是以前养猪萎牛的猪圈和牛拦……”想到几次台风肆虐后的断垣残壁,映蝉可不认为他看了之后,还敢住在那里。
“可以啊!你可不可以先带我去看看环境呢?”看腕间昂贵著称的表,刍荛心不在焉地尾随着映蝉娇小灵活的身躯穿梭在四处斜躺的梁柱和砖瓦碎片之间。
不时偷觑他几眼,在发现他的脸色在看到那些碎片残段而愈来愈阴霾之时,映蝉的心里又更加乐几分。哼,最好把你吓坏了,远远地逃开去,省得你们在我最心爱的皮家大宅动手动脚!
专注地盯着后面那进勉强可看出是房间的砖砾石块间走动,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映蝉的狡黠笑意,刍荛看也不看沾了满身的蜘蛛丝和灰尘,只是全神贯注地将所见到的情景全收进他精密严谨的脑袋中。
不错,果然如这位小女孩所言,这里根本已经毁损到不能住人的地步,若是要局部整修的话,费时耗工,倒不如……
慢条斯理地随着映蝉踱到先前所坐的客厅,迎向她不怀好意的笑容,刍荛垂下眼帘,低头轻啜着映蝉所奉上的柠檬茶。
“如何?我看还是算了吧!后面那些房子,据我爷爷所说,大概都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要整修的话,可得花不少钱,你养父干脆拿那些钱到镇上去买幢楼房,可能还要划算些呢!”执着漂亮的冰水壶,映蝉忐忑不安地一再游说他。开玩笑,自幼成长于斯的皮家大宅之于她,向来都是她精神上最大的慰藉,是她的堡垒,怎可轻易地让别人侵入呢?不行,即使是伯公都不行!
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刍荛根本不将映蝉所说的话列入考虑,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充斥着各种建筑物的雏型,以及所需耗费的时间,就他刚才观察所见,正如养父所说的一样,皮家大宅拥有十分辽阔且典雅的视野,而且是个非常理想的疗养之所。
自顾自地唠叨了好一阵子,映蝉紧紧盯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刍荛,只见他眼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杯壁不断往下滑而连成线,最后在桌面形成一滩水渍的水滴。突然伸出食指沾沾水,在桌子上画出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房子。
正当映蝉觉得一筹莫展之际,他突如其来的站了起来便往外跑,怪异突兀的动作,引得映蝉也不由自主地尾随他跑了出去。
引擎嘶吼声标榜着马力强大,那辆光可鉴人的黑色大房车在亮晃晃的阳光下,更显得巨硕且尊贵。
“嗯,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就派人先来整地。现在,我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将头自缓缓降下的窗户玻璃中探出,刍荛匆匆的交代完即要离去。
“等……等等,你是说你要修理房子?”
“嗯,把那些腐朽的梁柱和破碎的砖瓦清清,我想那里的基本结构还不错。”
“可是,那要花很多钱喔!我可没有钱去付整修费,如果你要弄,可要自己付钱!”定睛地看了映蝉一眼,刍荛突然伸手扯扯她的辫子。
“小朋友,你听到我要你拿钱出来了吗?”
“没有!”用力地抢回自己的辫子,映蝉不自觉地翘起下巴,“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朋友了。”
“可是你的确是小朋友啊!个头小、年纪小,连辈分都小,仔细牵一牵咱们的家谱线,你还得喊我一声叔叔呢!”将彼此的关系理一理,刍荛忍不住莞尔地打趣道。
虽然明知他所谓的是事实,但映蝉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反正就是看他挺不顺眼的,她扁扁嘴,横了他一眼后,转头便冲进屋里去了。
笑着将墨铙架上鼻梁,刍荛又坐在车上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往紧闭着的大门望了几眼,他拿起纸笔,很快地在其上画出图案,是幢英国式的平房样式。
眼角扫到门口那个漂亮的花圃,想起映蝉宽大衬衫上的泥巴,他又挥动笔,几秒钟之后,平房便被团团的花团锦簇所围绕了。
再深深地看几眼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驱车离开。
而在屋里生闷气的映蝉,咬着指头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小朋友、小朋友,生成娃娃脸又不是我的错,难道他就盲目到看不出我是个女人!奇怪,他把不把我当女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嗯,我还得喊他叔叔呢!
只是,为什么我老是觉得心神不宁?是不是因为我还没有把我该做的事做完?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因为我的花都还没种完,嗯,我还是乖乖的去种花吧!
念头一起,她将棒球帽转了转,重新跪坐回她原先种到一半的花圃前,但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想要专心种花,思绪却老是跑回到那个叫扬刍荛的男人身上。
嗯,我干么一直想着他呢?真是无聊!还是快点把花种完,然后到医院看爷爷,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虽然竭力的想尽早完成工作,但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因为耽于脑海中的思绪而停下手边的动作而不自觉,这使得她花费了比预期还要多的时间后,才得以完成工作,然后,急急忙忙地驾着她的白色小March直奔医院。
第二章
“哟呵,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说摩擦会生热,男人跟女人相处久了还不就那么回事,人家说的化学变化嘛!嗯,你就静观其变嘛,好事多磨,急不得的……”原本拿着大哥大讲得眉开眼笑、口沫横飞的老人,在见到提着保温壶,神色匆忙跑进来的映蝉后,立即切掉电话,笑咪咪地迎向孙女儿。
“爷爷,又在跟你那些老朋友们摆龙门阵啦?”将保温壶打开,红枣的清香立即弥漫了满间病房。
“你今天又带什么好料来孝顺你爷爷啦?我瞧瞧,哇,是红枣粥耶!皮老啊,你真是好命啊!有这么伶俐能干的孙女儿。”隔壁床的阿土伯探过头来,满脸羡慕之色的瞅着保温壶里的红枣粥。
“阿土伯你也跟爷爷一起吃嘛!我也准备了你的份喔!”拿出碗为老人们各盛一碗,看他们津津有味的吃着,映蝉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跟他们聊。
“爷爷,你以前说过你有个双胞胎哥哥的事……”
“嗯,后来他被送给姓扬的人养,好像跟着他养父一道回日本去了。唔,他今年也六十八了,只比我早半小时出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映蝉,怎么突然问起这问题?”
原原本本地将今天刍荛来诉的事说出,映蝉静静地等着老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