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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看到病床上的爷爷,他变得好老、好瘦小……我从来都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害怕失去他,十年前我失去了父母,只有爷爷跟我相依为命,如果……如果我再失去爷爷……”惶惶然地抬起头,映蝉任眼角的泪珠在颊上划出优美的弧度。

  “映蝉,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的历程……”

  “不,我想要抓住点什么,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如果失去了爷爷,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要留下皮家大宅,起码在人事已非之后,我还可以拥有皮家大宅,拥有爸妈跟爷爷的回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皮家大宅毁掉了,爷爷也只是在拖时间……”

  映蝉说到后头,只是断断续续抽噎着低语着,但她的话却在刍荛的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令他一路沉默地将车开回公寓,将映蝉送回她的房间后,即将自己关在自己房中,没有再走出一步,直到五点钟的闹钟响起为止。

  突如其来的铃声将映蝉自冥思中吵醒,她不假思索地拿起电话,连喂了数声都没有人应声,她莫名其妙地放下电话。

  接二连三的铃声都是这种怪异的电话,当最后一通电话在映蝉的质问声中挂掉前,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声冷冷的冷笑,这令她惊骇地连忙将之丢开,远远地避到窗口边,而此时,那颗不知打哪儿来的石子,石破天惊地穿透过玻璃,自她额头擦了过去。

  在破碎一地的碎玻璃声里,映蝉尖叫着蹲下身子,整个身子蜷缩着地躲在墙角。匆匆的脚步声之后,当门把被用力地扭动时,映蝉忍不住将拳头塞进嘴里,以免自己又要尖叫出声。

  使劲地扭动着门把,刚才打开门之前,他已经听到那阵玻璃的碎裂声,及至听到映蝉的叫声,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

  这该死的锁为什么打不开!焦急中根本没法子仔细思考,他举起脚,三两下就踹开了那顽固的锁和门,急急地冲进去,当他见到蜷缩在墙角发抖的映蝉时,心上那块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映蝉!映蝉,你还好吧?”他皱起眉头地检查着她额头上不细的血痕,一面打量着满地的尖锐碎玻璃。

  “刍荛、刍荛!那颗石头……”心有余悸的指着满地狼藉中的石头,映蝉浑身打着哆嗦而说不出话来。

  “嘘,没事了,没事了。来,我带你到厨房去,你需要喝点东西压压惊。”搂着映蝉站起来,刍荛谨慎地往对面,学校的新建大楼望过去,在搭满鹰架和挂得满满的纱网间,他似乎看到了人影,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纳闷地冲泡着Camomile茶包,刍荛不止一次往对面那幢仍围着鹰架和塑胶广告布的工地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是恶作剧吗?还是……

  将冒着淡甜香味的茶放在映蝉面前,刍荛轻轻地为她在茶中滴下几滴辛辣的威士忌。

  “喝下去,你会觉得好一点儿的。”几番想要将她纳进怀里,好生地安慰她一番,但顾忌到彼此情势的暧昧,刍荛只有为自己倒了杯威土忌,有一口没一口地低酌着。

  闻言连喝了几口,红晕不请自来地跃上映蝉苍白的脸颊,她用力地吐口气,往大楼的方向望去,“真是好可怕!我根本没有料到……”

  映蝉正说着话的同时,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由于映蝉所在的位置较靠近电话,她反射性地即拿起电话。

  “喂……”随即断线的电话中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令映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话出神。

  “映蝉,谁打来的?”诧异地看着映蝉的反应,刍荛自她手中抽出无线话机。

  抬起头失神地看了刍荛几秒钟,最后映蝉抿抿唇,“没什么,可能是电话有问题。早上我也接过几个这种电话,一接起来才刚出声就断了线。”

  “噢,我今天会到电信局走一趟,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呢?”将烤面包机弹跳起来的吐司拿出来涂着奶油,刍荛两眼固定在桌上的报纸财经版上。

  “上班,下班后我想到医院去陪陪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很自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吐司,映蝉帮他倒了杯早餐茶,并且依他的喜好而加入鲜奶。

  “唔,我们今天该去看礼服了。”看到映蝉的表情随之一僵,刍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里的吐司上。这个话题几已成他们之间的禁忌,每当地一提起关于婚礼的种种,映蝉总要顾左右而言他,或是根本岔开话题。

  “但是,我想到医院去看看伯公和爷爷。”躲闪着刍荛的眼睛,映蝉低垂着眼帘低语。

  横过大半个桌面,刍荛拍拍她的手背,“映蝉,我十分明白你珍惜和老人家相处时间的心情,但是先把我们的婚事办好,这才是他们最重视的事,不是吗?”

  “呃……这样的话,那我利用中午休息时,跟美纹一起去看礼服就好了。你……你的工作比较忙,就不必麻烦了。”想到要跟他一道到一间间布置得美仑美奂、浪漫雅致的婚纱礼服店去试白纱,映蝉的胃就像塞满了石头般的沉重,“反正……反正又不是真的,何必麻烦……”

  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是对这件婚事感到将信将疑,因为在她生命中,还未曾有过这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很希望自己就此一头栽进童话般的幻梦,相信着“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的寓言故事,但在报端刊载连英国的查理王子跟黛安娜都撕破脸地分离后,她开始有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要怎么说明自己和这个充满英式气质绅土般举止男人的关系呢?这是每当有人问起时,她总要苦苦思索的事。

  其实,若是撇开这烦人的婚事和他那高高在上的“叔叔”身分,凭良心讲,刍荛还真是个出色的同伴。

  他幽默风趣,总是以种从容的态度面对所有的人、事、物,而对她,也总以近似溺宠的态度来承受她自长辈那里受到压力时的反弹;或是笑谑地接受她同事们的打趣。

  可以说,在扮演未婚夫的这个角色上,刍荛已经使这个角色发挥它应有的光芒了,但是,在私心里,映蝉还不无遗憾,如果他是真的……

  这个念头在出现的刹那,随即被她自脑海中剔除,怎么可能?在爷爷和伯公的压力之下,我们之间还夹着皮家大宅……

  因为对皮家大宅未来的定位出现歧见,截至目前为止,彼此都保持着良好的默契——尽量少触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但,避而不谈就真的可以不去正视问题的存在吗?

  对脱口而出的话感到犹豫,映蝉怯生生地抬起头,却见到刍荛正用颇含趣味的笑容面对她。

  “我……我的意思是说……”愈急愈解释不来自己的意思,映蝉急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宽容地笑笑,刍荛绽露出春晖般和煦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映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们就依照着剧本走下去吧!什么都不要想太多,好吗?”

  望进他坦然的眸子里,映蝉突然发现——自己很愿意就这样的看着他晨旭夕霞……这想法令她为之惘然。

  繁星如滚动在黑绒布上的水晶珠似的挂在漆黑的夜幕中,告别了耗弱的老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映蝉无言地尾随刍荛的脚步,无精打彩地踱进婚纱店。

  面对那些所谓设计师和摄影师呶呶不休的建议及推销,映蝉味如嚼蜡地看着那些个千篇一律的婚纱照。平淡无奇的背景,配上两个笑僵了,被折腾得完全不像自己的木偶,想到自己也必须如此地随人摆布,拍下这种照片,她为之闷闷不乐。

  将映蝉的表情完全看在眼里,刍荛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着:究竟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仔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逐渐了解这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坚持,并且为自己的坚持而勇于战斗。

  对于皮家大宅的走向,他们之间已舌战不下数十回,但总是不欢而散,对刍荛而言,拥有座温馨平实的农舍,一位可人的妻子,再加上几个小萝卜头,这是他自年少时即潜藏心底的渴望。不求华屋美眷,他要的只是平凡平淡的相知相守,但每每面对映蝉时,他总苦于无法穿透她紧紧封锁住的心扉,又如何谈得上相知呢?

  将手中的样本相簿盖了起来,刍荛客气但坚决地将相簿交还给摄影公司的人,拉着映蝉走进银亮的月光下。

  “刍荛……”莫名其妙的看着刍荛侧面像希腊石雕般的脸庞,映蝉无语地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

  “映蝉,告诉我,你对人生有什么期盼?”凝神望向天际闪烁不定的星斗,刍荛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我……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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