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久居欧洲,或者是他本身的气质即兼具了东西方含蓄与知性交融。总之,看到他,再转身看看身旁只会拿着电话,喋喋不休地向台北的公司查询状况的浩然,对浩然的不满又加重了几分。
几分是出自对浩然的不满,几分也是对纪真昌的反抗,更多的恐怕是出自她血液中那抹奔故的因子。她开始对浩云发出不同于嫂子该有的讯息,借口浩然太忙,死缠着浩云带着她四处游荡。
当然,聪明如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卖弄风情的机会,然而,无论是她有意的勾搭楼抱,或是露骨的言辞挑逗,都在浩云一句句“你醉了”而推却千万里外。
现在,浩然已经死了,她找不出有任何可以阻止自己再接近他的理由,想到这里,她唇畔忍不住锭出朵别有含意的笑容。
但浩云并没有理会她的要求,他只是冷冶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而后要佣人“送”走了喋喋不休的慧怡。
现在最棘手的莫过于伯利,想到他那标准纪家式的倔强个性,浩云用力地拧熄了烟蒂,叹口气走出书房。
交出那份足足有七大张的“简”历表,缇莹长长地唤口气,老天爷啊!依他们这种甄试的方法,别记找个小小的看护,即使是各家航空公司招考空姐,也不见得比这里严苛。况且,从问卷尧洋洋洒洒,涵盖智力测验跟情事问题,再加上钜钿靡遗的身家调查,难不成是考中国小姐,或是哪家达官显要在选媳妇。
坐在偌大空旷得有些吓人的长廊长椅上,缇莹百般无聊他盯着长廊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的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污渍,可见这实在是栋管理得很好的豪宅……
“丁小姐?丁缇莹小姐?”老管家福叔推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看到缇莹那缓缓回过神来的样子,他根本一点都不想掩饰地摇着头,“请进来一下,我们少爷想见见你,丁小姐。”
将缇莹留在大大的办公桌前,向那个仍然埋首于成堆公文中的男人通报过后,福叔深深地看了缇莹一眼,很快地退了出去。
枯立在大办公桌前,缇莹漫不缨心地瞟瞄着四周,乖乖,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光看那些虽然擦拭得很光明,但已可看出斑驳的年代痕迹的老式家具,那种气势就挺摄人,更何况是在一个充满了威权感的家伙面前,这样的压力还真令人不舒服哩!
等了许久,那个低垂着头的男人仍一迳地翻阅面前的文件,从缇莹所站的地方望过去,只见他浓密的头顶心,早已夹杂了无数灰白发丝。
暗暗地以脚拍点着地毯,缇莹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开门见山地走上前去;直截了当地向他介绍自己。是嘛,这样也比较干脆,起码一拍两瞪眼,若是彼此看不顺眼,早这早了,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就在她打定了主意,正打算出声时,那个男人却突然抬起头,像是很讶异地盯着她看。
“请问有什么事吗?”缓缓地将笔套进盖里,浩云扬起眉,以公式化平淡的语气问道。
睁大眼地反瞪回去。他还问我有什么事?难道他忘了面试这回事?感到情况有点失去控制般的突兀好笑,缇莹忍不住噗啡一声地笑了出来。
被她唇畔那两朵如漩涡似翩翩飞舞的云彩的梨涡所吸引,浩云放下笔,整个人往身后舒适柔软的椅背靠去,眼尾扫到一旁的简历表,他扬了扬他手上的简历表,朝她做出了个询问的表情。
“很高兴你终于注意到这件事。”徽微地一点头,缇莹抿起唇,变成优雅的弧。
“抱歉,我可能太专心在其他的事情上了,呃……”他看了看简历表上的姓名栏,“丁缇莹,丁小姐?”
“嗯,我叫丁缇莹。”将皮包的带子扯了扯,缇莹在他那有神的眼光直视下,感到有丝微微的不安。
“请坐,丁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应征这个工作?呃,从你的简历表上看来,你并没有护理人员的资格,也没有看护的经验……事实上,你根本没有任何的工作经历?”他几乎是非常讶异地叫了起来。
“是,我是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但我在念书时曾参加爱心队,我们每个月都定期到孤儿院、疗养院跟老人之家去服务。”虽然挺心虚的,但缇莹可不想就此退却。
“但是,丁小姐,你有没有想过,那毕竟是学生时代玩票性质,跟现在你所应征的工作有根本的分野,这是个全天候的工作,你没办法将它推给任何人,必须负责到底,依你的年龄看起来,我怀疑你能撑多久?”
“先生,我是个很有耐心,也有责任感的人。”
“唔,请恕我失礼,很冒味地想请教一下,是什么原因吸引你来应征这份工作?据我所知,现在绝大部分的年轻人找工作的条件,不都是——钱多、事少、离家近、最好老板天天都不在——所以人力都往服务业流通。对你的反其道而行,老实说,我很好奇。”双手交抱在胸前,浩云看着这个白皙得有如搪瓷娃娃的女郎,双颊先是升起两朵淡淡绯红的云团,而后变成绛酡了整个脸蛋。
“呃,我是为了高薪而来的。”虽然很不自在,但缇莹仍抬起头,挺直腰肢地面对他。这没什么好羞耻的,起码我是想凭自己的劳力换取金钱,没什么见不得人!
对她的答案大出意料之外,洽云原以为她会像那些已经折腾掉他近一天时间的面试者般,说些自己怀有史怀哲、南丁格尔般高尚情操,或一味的吹嘘自我的爱心丰沛,经验十足云云。凭良心说,他倒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么诚实的回答,这使得他不由得对这个叫丁缇莹的女孩多看一眼。
远远地吹来阵不轻的熏风,拂动厚重的缁质窗帘,伴着清脆的风铃声,飘进满室浓郁的花香。
趁着她伸手拂掠袭扑脸上的长发的瞬间,浩云将跷起的二郎腿放下,看着翻到底的简历表。他哑然失笑地摇摇头,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了,只是,这位丁缇莹并没有任何护理经验……念头一转,他抬起头望向缇莹。
“丁小姐,原则上今天的面试就到此为止,如果我们有任何需要你服务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得到这份工作!”
“呃,因为我们需要的是有医护人员背景的人,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我们会根据你留下的地址,寄上车马费,谢谢你丁小姐,再见。”简洁地解释完自己的立场,浩云走到桌边按下一个小小的银铃。
“叮铃,叮铃!”铃声乍响起,福叔已经出现在门边,垂着手地等着主人的吩咐。
“福叔,麻烦您送丁小姐出去。”说完后,浩云立即又埋首进桌上那堆庞大的文件阵里,丝毫没有感觉缇莹的存在似的。
虽然很失望,但缇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怏怏地随着福叔走出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来到大门口,福叔自鹄立在一旁的女佣手里提过一袋东西交给缇莹,“丁小姐,这是我们自家公司出产的毛巾跟浴巾,送给你当纪念品,还有这袋点心是我要厨房预备的,谢谢你来参加面试,再见。”
看着两扇重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还有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纪念品”,缇莹啼笑皆非地往外走。
早记嘛,如果我的条件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为什么不一开始在初时的开宗明义早就告诉我?害我坐在那里傻傻的等,从日正当中等到现在远处炊烟纱纱、倦鸟归巢的时候,才三言两语的打发我!
牵着脚踏车走在可能刚浇过水而显得湿润的草地上,缇莹的满肚子气,直到现在才发作出来。从一大早就为了这个面试而紧张兮兮,摸摸发出巨响的肚子,她才想起自己根本还没吃任何东西。
看看车前篮子里的袋子,想起福叔的话,她索性将脚踏车停在一棵大的菩提树下,找到一个大理石做的石椅坐下,好奇地打开那个漂亮的漆器食盒。
哗,真漂亮!看着里头排列得如一幅画的焘司跟其他煮物或炸物,缇莹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拿起个用豆腐皮包着的寿司送起嘴里,嗯,真不赖!既然资格不合那就算了,我还是再找别的工作好啦!反正来日方长,再说人家不是说债多不愁,再试试别的机会好啦!
坐在菩提树下大快朵颐,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绚灿五彩的万丈霞光,只有很阿Q的安慰安慰自己。
住在这么大的房子不知这会是什么样的滋味。边吃着精巧可口的寿司,她如此的问着自己。回答她的,只有头顶上娑娑起舞的树叶奏呜。
第三章
坐在床前,看着那个苦着脸的物理治疗师的动作,浩云倾身向前揍近满脸不在乎的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