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又错了,伯利的监护权并不在你手里。从现在起,我就是伯利唯一的监护人。”从屏风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满头乱发纠结,于思满面,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那个伟岸修身的男子一出现,汤婆婆立即发出高兴的欢呼声,拄着拐杖一颤一颤地向他跑了过去。
“浩云少爷,你可回来啦,婆婆我正愁要怎么打发这狐媚子哪!”欣喜地摸摸浩云,汤婆婆很快地红了眼眶,“这世道不好,老爷病了,浩然少爷又过世……现下连孙少爷的腿都废了……”
“汤婆婆,你别操心,现在我回来了,这些事就全交给我处理就好,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比较要紧。”安慰完那个兴奋得不停喃喃自语的老人家,浩云走到慧怡面前,“大嫂,如果你想回纪家也可以,但是有个条件,你必须放弃演艺生命,回到纪家当个称职的母亲……”
“要我放弃我的演艺事业!不行,我办不到。浩云,我好不容易才闯出一些名堂,你要我就此放弃,对不起,我根本没办法做到。”
“大嫂,想想伯利吧,他刚失去父亲,双腿知觉又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恢复的一天,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大嫂,看在伯利的份上,请你回来吧!”不顾在一旁大力反对的汤婆婆的怒吼,浩云姿态放得很低,“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可以把纪家在东区的地产全都给你,并且每个月你都可以支领二十万生活费,明天立刻就去订辆车,随便你挑;出国旅游或其他花费另计,如何?”
“浩云少爷,你脑袋瓜被那些外国金头发高鼻子的鬼佬给教坏啦?怎么可以给这个狐媚子……”拄着拐杖气愤地连连跺脚,汤婆婆的话混着浓浓的乡音,不仔细听的话,还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哩。
“汤婆婆,现在最重要的是伯利,我想他现在必然很思念他的母亲……”语重心长地说着,浩云不由得想起自己孺慕思亲的心酸。
“哼,从没看她照顾过孩子,我们家伯利打小可都是婆婆我一手带大的,谁知道这狐媚子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绝情绝义!”絮絮叨叨地喳呼着,汤婆婆自鼻子哼着气地转回她自己房间生闷气。
心情沉重地转向犹自涂着口红的慧怡,浩云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不行,我不想放弃我的演艺生活,我热爱银幕和掌声……但,关于东区那些地产的事,我倒是挺有兴趣的。这样吧,我们各让一半,你把东区的地过户给我,我呢,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伯利。”
“你什么时间会有空呢?”
“呃,我正在积极争取一些机会……反正伯利己经很大了,有没有我在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哪?再说,即使他的腿不能走路了,那就算天天守着他也没有用啊!他祖父跟爸爸留给他那么多的财产,他三辈子都吃穿不完,有什么好担心?”不以为然地伸手拢拢满头凌散的法拉头,慧怡猛翻着她那本昂贵豪华的真皮封面记事本,“呃……我这几天都要跟些导演啦、制作人吃饭,下星期嘛,我要去上有线电视的通告……”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能有哪一点时间,到医院去看看你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儿子。”双手抱在胸前,浩云脸上的线条逐渐地僵硬了起来。
黄昏时分,霞光自客厅向外圆凸出去的大片玻璃窗朝屋内洒下一室金光,伫立在门口背光而斜倚在门柱上的浩云,更显得修长几分。
吞了吞口水,慧怡将记事本塞进皮包,一面目低垂的头偷偷地瞄着这个她感觉不怎么舒坦的小叔。她只知道纪真昌是个有钱人,而她狠狠地逮到了纪真昌的儿子纪浩然,总以为可以就此飞上枝头当凤凰,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纪真昌迟迟不将棒子完全脱手的情况下,她所有的如意算盘都毁了,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令她恼恨许久。
她想过很多次,她承认当初自己爱浩然的钱是比爱他的人多一些,那又有什么办法!就如同当初菲律宾的伊美黛、马可仕所说的——别苛责我的爱慕虚荣,因为我是来自这么个贫穷的国家的贫穷地区——从小生活在样样缺乏的山上,遇上这么个机会,当然说什么也不能平白放掉。
况且纪家父子对她又是如此的信任,将她完全当成是那个来自山上的天真女人,起初,在受到那些闲言冷语的攻击之后,她窝在浩然为她购置的小套房内向他痛哭诉苦再不告而别,只想从浩然身上再挤出些油水。
因为有自知之明,那些自她懂得利用身为女人的最佳武器——身体——为晋身阶后,一个个被她利用为踏脚石而又扔弃的男人们,必然不会放过她。
她考虑了许久,觉得最上策还是向浩然敲笔竹杠,而后大家散伙,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谁知纪浩然这情场老手竟然栽在她手里,一头栽进她所布下的温柔网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结果还劳动政商关系良好的纪真昌,带着大队人马上山去下聘。
结婚之后,日子其实比起以前是太好过了,但意料之中的漫天闲言闲语,很快地便令她吃足了苦头,这些原属于她最锁锁进记忆深处的往事,在那些八卦杂志夸张又耸动地炒作下,尤其他们用厚利引出了那些“男主角”们在内容上大加铺陈慧怡的浪迹事迹,一时之间洛阳纸贵,人人争阅再加以批评。
每每这个时候,浩然便会不发一言地坐在阳台上,失魂落魄的瞪着远处的山岚,“慧怡,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求求你,告诉我那些内容都是记者们瞎编出来……”
“浩然,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不谈这些事的吗?”
“我们是谈过没错,但看着一期比一期更精采荒唐的内容,我几乎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再翻旧帐又有什么用?我前两天跟你提的事,你告诉你爸爸了没有?”
“我……说不出口。”避着她的眼光,浩然嗫嚅道。
“为什么?”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慧怡张牙舞爪地逼近浩然,“我已经答应我舅舅,说好了拿五百万去投资他开的赌场。”
“赌场在台湾并不是个正当的行业,再说,你那些舅舅们三番两次的找你投资,先先后后的卡拉OK、酒家、酒廊,到夜总会,没有一次是做得成功的,倒是要你投资的金额一次比一次大,慧怡……”
“你是在怀疑我舅舅坑你的钱?纪浩然,别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我舅舅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开酒家有人在里面被枪杀;酒廊三天两头被临检,弄得坐台的小姐都吓跑光了,叫你找你爸爸去警察那边疏通一下你又不肯,你这分明是故意要看我舅舅他们笑话嘛!”
“慧怡,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爸已经打算将事业的经营权交给我了,我认为以后你应核要更加的谨言慎行。”双手抱着头,浩然垂头丧气的模样儿,仿佛他肩膀上扛着千百吨的重枪。
一听到这消息,慧怡立即自梳妆台前跳了起来,而手搂住浩然的脖子,将脸贴在浩然颊上,“已经决定了吗?我就知道你爸爸一定可以把董事会那些讨厌鬼摆平,现在,你就是新的董事长,而我是董事长夫人……”
“慧怡,我并不是董事长,爸安排我当副董事长,他说我连家庭都还管理不好,要学的事还很多……”
“你爸爸的意思是说我罗!”沉下脸,慧怡气呼呼地转身就要夺门而出,但浩然一把拖住她。
“别这样,慧怡,他总是长辈,你也知道老人家都是比较顽固的。这样吧,我找人安排一下,你前阵子不是吵着想到巴黎采购时装吗?我们可以顺便去伦敦找浩云那小子,真是的,连我们结婚他都没回来,这下子可要好好的修理他一顿了。”
就这样,当慧怡在阴雨蒙蒙的伦敦,第一眼见到英挺略带阴郁气质的浩云时,心里那股不甘心的气泡又开始酝酿且汨泊地由灵魂的最深处浮现。
不同于略微矮胖的浩然,长得较像妈妈的浩云,有着修长得如天鹅般优雅的颈子,四肢也比常人来得长,宽厚的肩背逐渐下缩,结实的臀连结着坚硬弧韧有力的长腿,怎么看都十足是运动员般的身材。
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般凌乱的长系发被粗率不羁地拨开后,慧怡得低下头连喝几口咖啡,借以掩饰自己的惊呼声。就像某次同台的某位女谐星说的——
“这个男人长了一双属于卧室床上的眼睛。”
的确,在浩云炯炯有神的逼视下,连慧怡都要差点忘了自己的身分,忘形地与他调起情来了。
浓眉大眼尚不足以形容他给人的惊艳,如同时尚杂志内那些表情酷劲,却足以令女人血脉喷张的男模特儿,他几乎连成一线的粗眉,随着他说话的表情而上下挑动,也似挑动了慧怡心底某根不知名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