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预定搭十二点半的飞机回英国,司机已经送他到机场去了。”伸手提起放在床脚的行李,福伯略带感伤地望着在玉玲的扶持下,缓缓踏出每一步的缇莹。
“少奶奶,有句话福伯我不晓得该不该说……”
“福伯,你跟汤婆婆就像我的亲人般照顾我,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深探吸口气,缇莹眨贬眼眶的泪水。
“少奶奶,既然二少爷他……已经不在了,你就让孙少爷留下来陪你一阵子,等你心情好一些后……”
“不,福伯,伯利的学业是浩云最重视的事,虽然目前浩云……他失踪了,但我想他一定也希望伯利能专心念书。”想起警方发布的消息,缇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失踪,就是失踪两个字,解释了所有缇莹所要的答案,车祸发生后,在警方的调查报告上,只简单地记载着:因会车发生擦撞,车主失踪。
但缇莹明白事情绝不只是这般的单纯,她清楚地看到那辆厢型车是以毫不留情的冷酷手法,硬生生地将他们的车一步步地往悬崖里推。
在她将自己所知道,少得可怜的资料告诉警方时,从他们的表情中,她明白这件案子要水落石出,可能是件很困难的事。退而求其次的,她只想找到浩云;找回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在滚滚泥浆中,当那辆已经失踪三天才打捞出来的空车出现时,缇莹就一直抱持着浩云及时逃脱了的信念,但所有的证据却显示他可能已经在熊熊火焰中丧生;否则也已经在沉进泥沼时遇害了。
又过了长长的一季,庭院里的璎花已落尽繁华,枝头初萌的新芽,将大地披满了生之喜悦。虽然知道在经过三个月之久,想要自又陆续泛滥过几回的溪床上找到浩云,几乎是如缘木求鱼般的希望渺茫,但她就是不死心。
“福伯,我一直相信浩云他并没有死,他可能在任何地方,但他必定还活着,他应允我的,即使化为魂魄他也要回到我的身边,但我等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出现在我梦中。福伯,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疯了,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在得到他的讯息之前,我一天都不会放弃寻找他的念头。”望了眼医院高墙畔的软枝黄蝉,澄黄的花朵正迎风招展,缇莹缓缓地说着话,在突然刮过来的风中,她伸手拢了拢被风拂乱了的发丝。
在跨进福伯为她拉开的车门前,不经意地一瞥,她看到在某扇玻璃门后,有个人影伫立在那里,像是触动了她心中的某根弦,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个人影在身旁的人搀扶下走开了,望着他被洁白绷带所缠绕着的头和四肢,像木乃伊般僵硬地离去。缇莹心情沉重地叹口气,却见到福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福伯,我们该走了。”坐在车内,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缇莹忍不住一再回头打量着那个浑身扎得像木乃伊般的身影,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关系吧?她如此地告诉自己。
强忍着那阵椎心之痛,在看护的扶助之下,不顾医生的极力反对,浩云一寸寸地挪动他绑满弹性绷带的腿,艰辛地来到大门口,目送着缇莹离去。
多久了?吃力地坐回轮椅,全身的伤口在碰触到椅子的同时,全都发出尖锐的刺痛感,毫不留情地传输进他所有的神经之中。
望着中庭已经绽发这一季的新绿,犹记得刚进到这家对烧烫伤最拿手的医院时,庭院中的树都还是光秃秃地,在凛冽寒风中瑟缩,而今却已是绿叶满枝时节。
详细经过情形,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当地被救起来时,全身都被烧伤,奄奄一息地被在出海口网捕鱼苗的舢板船所救。
由于车祸时的巨大冲击力,或者是他由坠落的车中跳出待所受的撞击,使得他的语言功能完全丧失,加以他被发现时,已经是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海边的渔民在怕事的心态下,将他送到趁所后即借辞开溜。
在层层转院的情况下,直到一个月前,他才能用绑着厚厚的纱布,骨折初愈的手歪歪斜斜地写下一纽电话号码,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缇莹,而是惊喜得老泪纵横的福伯。
由于浑身被火纹烧过,他开始了漫长的植皮历程,另一方面,为了协助警方追查那辆厢型车的行凶动机,他只得按捺满心的焦急,接受警方的安排,匿名地躲在医院中疗伤。
但是对缇莹的思念,却成了他最难耐的煎熬,为了安抚他的不耐烦,以及怕他在不经意间露面,破坏了极度保密的侦察工作,专案小纷只得让步地将缇莹安排到他隔壁的病房,使他能在缇莹睡着之后,偷偷地探视她。
“纪先生,医生说你才刚恢复,最好不要太劳累。”
坐在病床前的椅子,那位风尘仆仆的男子立即站了起来,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
“丁小姐已经出院了,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再逐步地查证中,纪先生,我想请你再仔细地回想一下,你最近真的没有跟他人结怨?”
断然地摇摇头,浩云执起笔,在警员摊开的白纸上,吃力地画着“没有”两个字。
“是吗?但是根据我们访查的结果,有位王岚姿小姐……”让话尾悬在半空中,警员在确定引起浩云的注意力后,才继续说下去,“还有位游慧怡小姐……纪先生,抽丝剥茧之后,我们大致上会针对她们跟你的纠纷调查,但是因为她们跟你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如果你能把你和她们之间的情况,做个完整的说明,我想我们会比较容易着手,或者我可以去请教丁小姐?”
猛烈地摇着头,浩云突然一跃而起,双手紧紧地揪着那位警员的衣领,他额头渗出了硕大的汗滴,张着嘴发出一阵沙哑的呜依啊呀声,身旁的看护立即紧张地趋上前去,和警员费了一番工夫,才将他又安置回轮椅上。
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要起身,在看护连忙安抚及警员再三的保证之下,浩云这才肯乖乖地任护士为他注射针剂。
不可以去找缇莹,在她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时候,我不许任何人去惊扰她。
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忍受每次牵扯皮肤时,那种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浩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打下这张短短的声明,而后便痛昏了过去。
和看护对望一眼,自携带型的小印表机中撕下那截纸,警员摇摇头,心中另有主意地离去。
“你的意思是?”震惊地将茶杯放回桌面上,缇莹睁大了眼睛地盯着这位车祸以后,几乎已成筑梦山庄当客的警员。
“丁小姐,根据我们手头现有的资料,你跟纪先生都是交友圈十分单纯的人,而且从没有与他人发生冲突的纪录,但如你当初所坚持的,我们的刑事测试也证实了还是一桩有预谋的谋杀案,由车子所受的撞击和现场的煞车痕,都足以支持你的说法。”
“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你们查得已经有眉目?”
“呃……还不是很确定,丁小姐,我想请教你,关于王岚姿和游慧怡这两位……”
“王小姐曾是浩云的未婚妻,游小姐则是伯利,也就是浩云他大哥唯一独子的母亲,请问你提起她们……”
“能不能请你说明她们跟你,或是纪先生之间……”
“不可能的。王小姐在我跟浩云订婚之后,便回到国外去了;而游小姐……她跟浩云是嫂子跟小叔的关系,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杀死浩云或我的动机。”说到这里,缇莹突然窜过了个奇特的想法,“但是……如果不是浩云闪得快,在第一次撞击时,首当其冲的就是我。”
缇莹的话引起了警员的高度兴趣,他马上拿出纸笔递给缇莹,“丁小姐,你最好将当时发生的详细经过全都确实地绘出图来,我想,我们一直都疏忽了某些细节。”
“这很重要吗?”着手画着图,缇莹轻声地问。
“很重要,非常重要。”凝神看着纸上那部车的行进方向,警员的眉头也愈皱愈紧。
送走了拿着那张图匆匆忙忙离去的警员,缇莹诧异地看着站在大门侧面低声交谈着的福伯和汤婆婆,两个老人家忧心忡忡地争执着什么似的,一见到缇莹走近,立刻警觉地闭上嘴巴。
“福伯,汤婆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少奶奶,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只是在聊天气跟风湿的老毛病而已。”勉强挤出个牵强的笑脸,福伯看了眼汤婆婆,很快地回答缇莹。
“嗯,天气还不是狠稳定,你们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对了,福伯,浩云……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少奶奶,还没有消息。”
“唉,再请他们加把劲儿吧!”转身正要回房,缇莹猛然忆起什么似的又停顿脚步,“福伯,伯利学校不是每个月都应该给我们一份他在学校的成绩单吗?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收到了,可以麻烦你查查看吗?”